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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酒心毒饵 糖果博弈

那天清晨,许水仙腋下夹着课本,踏着草尖闪亮的露珠,迎着晨光,欢快地走向许家花园小学。刚进校门,却见一群孩子们围着泥蛋、憨砣子、铁柱子几个孩子,索要糖果,泥蛋他们倒也大方,将一颗糖果放自己嘴里吮吸几下,掏出来,放进与自己相好的伙伴嘴里吸吮几下,再掏出来放进自己嘴里……如此友好、反复地共享一糖,惹来一群嘴里流着馋液、眼光热慕的孩子们的围观。

“你们看,我还有这个——”铁柱子叫嚷着,将用父亲黑色裤腿缝制的书包搁在腿上,翻拣着,掏出一颗酒红色薄膜纸包着的硕大糖果,托在掌心,得意地,“你们谁都没有,你们谁都没见过吧?”

“这是什么?怎么这么漂亮?”铁柱子看着小伙伴们凑上前来想闻一闻,想摸一摸的馋虫样子,在倍感骄傲的同时,也不停后退着。为保护好这颗糖,他昨天晚上与弟弟妹妹都吵了一架,为怕他们偷吃,他还特意将这颗糖捂在床底下的麦杆底下,想不到半夜惹来老鼠的翻捣,让他一夜几乎都没合上眼。

“有什么了不起?水原又不是你一个人的大朋友,他是所有人的朋友,他下次再来的时候,会送给我们每人两颗,对吧?”泥蛋不服气地鼓着腮膀,“他亲口说的。”

“嗨!这串葡萄我够不着,酸掉牙喽!”铁柱子捏着鼻尖,尖着嗓子叫起来,一边将糖果在手掌心里抛开来,然后又接住,挑衅地看着泥蛋,“有本事,你现在也拿出一颗啊!”

这时,许水仙进了学校大门,她看着一只酒红色的蝴蝶,在铁柱子手中飞来跃去,遭到地震一般奔跑过去:“这是什么,铁柱子?”

“许老师,这是糖,你也没见过吧?送给你!”铁柱子豪迈地将糖放在许水仙掌心里,“这是酒心糖,还,还叫什么巧克力!可香可甜了,昨天夜里,老鼠都想来偷吃,被我打走了,看守了一夜!”

一块咖啡色的锥形糖果,透过酒红色的薄膜糖果纸,发出诱人的香味,深红色的绸带,将拧成一撮的酒红色糖纸系成蝴蝶形状,这么昂贵的糖果,不说这一带似乎从来没有见过,就是在整个国家,恐怕也难得找出一颗。可为什么,透过这颗糖,一种亲切、熟稔的滋味,在她舌尖舞动?她知道,她掌心中的这颗酒心糖果,只要她轻轻咬开,里面包裹着的草霉色、带着酒糟味的糖馅,就会在她唇舌之间流淌。

“柱子,哪来的?”许水仙弯下腰,抚摸着铁柱子的头。

铁柱子挠着头,回答不出所以然来。

“许老师,是一个货郎担子的卖糖商人给的。”一旁的泥蛋叫起来,神情不无自豪,“他是我们的大朋友!非常、非常好,他——看得起我们!”

“对,对!他是大城市里来的,对我们可好了,给我们讲故事,陪我们玩,还——给我们糖!”憨砣子道。

“你们知道他住哪儿吗?你们能带我去见见他吗?”在一种前所未有的神秘力量驱使下,许水仙表现得从未有过的急迫。

孩子们都茫然地摇摇头,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许水仙。

“哦,同学们!老师觉得不能随便拿一个陌生人的东西,如果我们见着了那个商人,将糖果还给他好吗?”许水仙自觉失控,吓着了孩子们,忙摇摇头,似乎要赶跑遥远的梦境,或某种模糊的记忆,“大家快回教室上晨读吧!”

孩子们蜂涌着奔向教室,铁柱子突然一回头:“许老师,我想起来了,卖糖商人说过,今天早晨要去罗家湾坐火车回城里!”

“真的吗,铁柱子?”许水仙黯然的眼睛一亮,“你是说,只要我们走快一点,可以在罗家湾将这颗糖还给那位商人!”

“能的,我保证!”铁柱子道,“许老师,有一条最最近的路,我们还没来得及告诉糖果商人,现在我带你去!”不容分说,铁柱子蹦跳在许水仙面前。

许水仙端详着躺在掌心里的酒红色的酒心巧克力糖果,神使鬼差般跟在铁柱子身后。这酒红色糖纸包裹着的,好像不仅是一块糖,而是一段尘封如梦如幻般的记忆,至于事实的真相,则只要见到糖果的主人,便知分晓。

“快点啊,老师!”铁柱子在山涧间,犹如一只顽猴,跃来跳去。

许水仙汗水涔涔、气喘吁吁地跟在铁柱子身后,赶到罗家湾火车站,在人流中左寻右盼。

“老师,就是他——”铁柱子惊喜地叫起来,指着人流中挑着糖果担子的肥胖背影叫起来,“你看,在那儿——”

许水仙顺着铁柱子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人流中,一个穿着条纹衣服的肥胖商人,挑着糖果担,戴着黑色的宽边礼帽,看不起面容,但肥硕的双下颌垂到颈脖,活像画上的大肚弥勒菩萨,他走几步,不时举起手中的波浪鼓摇一摇。

“您的糖果——”许水仙叫喊着,“等一等……”

然而,就在许水仙快要追上糖果商人时,一辆轰隆隆的列车驶来,将她的呼喊碾得粉碎。等列车驶过后,她再在站台寻找时,糖果商人的身影,却像空气一样,从人流中彻底蒸发了。

许水仙攥着手里的酒心巧克力糖,不好的预感从心头升起。她抚摸着铁柱子的头,喃喃道:“铁柱子,你有没有发觉,糖果商人走路时与我们不一样?”

铁柱子摇着头,一脸迷茫。

许水仙轻轻叹息道:“但愿是老师多心!可是,老师怎么感觉他走路的姿势,总是盘着腿?”

这颗漂亮的酒红色糖果,好像是扔在许水仙面前的炸弹,原本淡定的她,却就此变得魂不守舍,忐忑不安,时不时地,要拿出这颗来察看一番、研究一番。就是在夜深人静的油灯下,批改发学生作业的她,还是忍不住从床底下的木箱里,拿出一幅画,仔细端详着,被烧掉一角、被烟火薰得发黄的画面上,长着仁丹须的人,圆滚的双下颌垂到了颈脖上。

许水仙端详着画,再看看搁在一旁的酒红色糖果,眼前突然迸溅着血肉横飞的血腥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