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在珍见到我时，显然认出了我这个臭名远扬的流氓兵士，不耐烦地将眉头隆成山丘：“援兵呢？怎么是你这样的一个小兵犊子？”

“报告蒋师长！我是特务队员石碾子，我奉情报处刘处长及特务队长王金刚之命，前来侦察日本真实情况！”我立即并拢双腿，对蒋在珍敬了个军礼。

蒋在珍并不领情，隆成山丘的眉头没有舒展半点：“行了！将你烧成灰也我认得你是石碾子！”想起什么，突然失控地发出一阵怪笑，“我们新八师全体官兵，可以不认得我，却不能不认识你这个石碾子！哎呀，石碾子啊石碾子，你可是我们新八师的大红人，大名人！”

我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悲，讷讷着不知道如何回话时。蒋在珍挥了一下手：“你侦察去吧！”

我立即跑上铁轨，在蒋在珍不可思议的惊愕表情下，伏下身体，将耳朵贴在铁轨上。

“看你能胡闹出什么名堂！”蒋在珍气极而笑，摇摇头。

由远极近的踏踏马蹄声，纷至沓来，还有晚风中，飘来的浓烈马粪味道，都在向我传递着百余名日本骑兵即将到来的信息。

“不好，日本骑兵来了，蒋师长您……”我从铁轨上蹦起来，对蒋在珍叫喊着，他这才如梦初醒的下达撤退命令。一边撤退，一边还带着贵州腔调骂着：“他娘的日本鬼子，从日本挖了地道通过来的，还是天上突降下来的？不然，怎么就像井里的水，倒了一桶又来一桶，总也倒不完？”

我闪身在一堆残砖断片之中，躲过了日本骑兵的一劫，正不知如何进入罗家湾车站内部时，胳膊肘里挽着竹篮的许水仙，却在不远处的一个十字路口对我招手。她流水般澄明清澈的眼睛，使我本能地觉得她是心地单纯、心怀悲悯之人。没有思忖，我立即奔了过去，她就是我的幸运之神，对此我毫不怀疑和犹豫。

我跟随着许水仙的脚步，来到许家花园路口的一个小树林。许水仙猛地掀开一个草坪，露出一个犹如古井般幽深的地道。

“这里，直通罗家湾火车站心脏！”许水仙轻轻道。

我立即如同蚱蜢，来不及询问什么，一头扎了进去。

“就看你的造化了！”许水仙掩上草坪，我立即身陷黑暗的洞穴，但许水仙的声音，还是如丝如乐地轻轻传来。

我一下跌入弯弯拐拐的黑穴之中，犹如又身处禁闭室，熟悉的潮湿、泥土混和的味道，迎向我。

“就看你的造化了！”许水仙的声音，如同暗夜中的萤火虫，引导着我一路向前。是的，不管洞穴前方通向的是日本鬼子设置的牢笼，还是阎王鬼子布下的地狱，我都只能向前，我都要不怕死地过关撞阵活着回来，我虽然顶着流氓的头衔，但事实上，我却并没有真正见识过一个女人的身体，尤其是许水仙，我从来不敢面对面地多看她半眼，如果就此做了地下鬼，岂不是冤枉投胎做了一回男人？

在这样危机四伏、前途未卜的黑暗之中，许水仙几丝内敛，几许腼腆，向分清秀的模样，无时无刻不在我的臆想之中，散发出来的淡淡香味，总是吸引着我忍不住想要走近，想去了解。许水仙，以她透露出女性的灵美气质，引导着我的思维，穿越另一个时空，沉浸在无边的遐想之中！

在我胡思乱想的行走之间，一束金黄色的阳光，突然照射进来。我眼前一亮堂，心里也豁然开朗。

我爬出地洞，放眼四周，倒吸了口凉气。只见平素稀拉着几座房子的罗家湾火车站，却被日本鬼子巧施了某种法术似的，此时却布满了碉堡等工事，他们狡猾的利用地形隐藏兵力。我赶忙在脑海里记下这些方位，感觉日本鬼子就像推屎虫，一边狮子大张口，吞噬着我中华军民的生命，一边狼狗野心地收集自己吃喝拉撒的屎尿，拉开了长期作战的态势。

我东瞅西瞄，看到一个从罗家湾逃出来的村民，忙迎上去说明情况，他立即回应道：“是啊，占领火车站和村子的日本鬼子，看架式，已经增至上千人了，另外还马匹和大炮。”

正说着，一个马夫牵着一匹马匆匆走来。村民忙急惶惶地逃匿，我急中生智地闪身躲进马棚，埋首在马粪难味的气味之中。好在，马夫将马栓在马棚外的木桩上，并没有进来。

就在我长吁了一口气，暗自庆幸自己命好，欲活动一下倦缩得麻木的手脚之际，却不断有三三两两的日本兵士走来，他们走路踉踉跄跄，显然是在庆功宴上喝多了酒。

我正猜想着，冷不丁一股带着酒味的尿液兜头淋下，原本吸咐在马粪上的蚊子、苍蝇，成群结队地嗡叫着，飞腾着，然后落在我的身上，我赤裸的手臂、脸上，细雨般啪啪落满苍蝇和蚊子，我趴在马粪堆里，咬紧牙关忍受着蚊蝇的叮咬。

幸运的是，马棚里臭气薰天的味道，实在是败坏了日本兵士喝酒的兴致，他们朝我头顶上撒完尿，就匆匆离去，没有谁还有兴趣进来。

我正思忖着如何沿洞返回，将情况传送出去时，却又传来踏踏的皮靴声音，我想这一定是一个日本长官，否则不可能穿皮靴。于是，又重新贴着地面，撑起头向外望去。果不出我所料，走来的是一位身作呢子外套、脚穿皮靴的日本军官，我再看他的肩章，分不清是该惊喜，还是被吓晕了头，来的居然是一个少将。

少将，一个少将居然出现在这个名不见经传的罗家湾火车站，难不成占领这个车站的日本鬼子，达到一个师团？我正盘算着，又见这位少将不可免俗地掏出家伙，叉开两腿，对着我的头顶就是一阵猛撒。

此时，少将身边没有警卫，若不是为了将信息顺利传送出去，若不是良心告诫自己不能辜负王金刚的叮嘱，我真想冲出去，一把将这个日本少将撕成两半。也许只有这样，我的英雄之名，才会渐渐替代我的流氓、好色的臭名吧？

可是，我还依旧没有看过女人的身子，我依旧要活着，要将情报传递出去。

许水仙镶在楚楚动人脸盘上的、如同流水般澄明清澈的双眼，端庄坦荡地丰盈着我的想象，就像是一杯甘甜的美酒，清香四溢；像块磁铁石，日夜吸引着我的遐思，控制着我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