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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水仙智徙 憨兵追芳

我抬眼望去,只许水仙踏着芳草,步态愈加雍容柔美,浓如乌云的发丝,用同色的浅紫色绸带束起,头插蝴蝶钗,一缕青丝垂在胸前,双眸似水,扑闪着淡淡的娇态,雪白的脸庞上透着粉红,似乎能拧出水来,嫣然的淡笑,从微闭的朱唇里,洋溢在两唇形成的小小漩涡之中。似乎,她的一步一履,一抬腕,一伸指尖至发梢的举动,都在舞蹈。

“她,她是谁啊?”已有兵士惊得目瞪口呆。

“猪!石碾子的媳妇儿!这都不知道!”

立即,所有的目光,都包围着我。有羡慕的,有妒忌的,有置疑的。

“憨人自有憨人福,傻小子眼光不错啊!”认识的,不认识的,纷纷拍打着我的肩,我找不准他们是诚心,还是嘲讽。我只感觉到我热血冲顶,脚地生风,恨不能迎着许水仙,飞过去,拥簇着她,环抱住她。

许水仙越走越近,大伙的目光越来越放肆不羁。王金刚不得不拿出队长的威严,吆喝着:“看够了没有?一群没见识的龟孙子!都是横眼睛,竖鼻子的,有啥子看头哟!干活,干活,都给我干活去!”见大家还凝望不动,叹息一声,“唉,一群爷们,还穿着军装,色迷迷盯着人家,不要让人家许姑娘轻贱我们都是一群不正经的家伙。”

王金刚后面的话,起了作用。谁也不愿意被许姑娘看贱,谁也不愿在美丽的女子面前有失风度。挥揿挖土、滚缸装炸药的身影,在大堤上涌动。

许水仙已走到大坝下,隐现的汗珠,使她双颊绯红,愈发显得面如花瓣般的娇嫩可爱,整个人好似随风纷飞的蝴蝶,又似清灵透彻的冰雪,在尘土飞扬的工地,她举目四望,寻找着许丑货的身影。

“水仙,这儿——”许丑货招着手,有几分骄傲,有几分不满,“乱七八糟的,来这里干什么?”

许水仙来不及解释什么,急切地奔向许丑货。衣裾随风舞动,散发出阵阵清香,仙子般脱俗,美目流转,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如同烟花般飘渺虚无而绚烂慑魄,“爹,柳家堡的亲戚突然带信来,说是他老娘快咽气了,非要你去一趟不可。”

“是吗?”许丑货闻言大惊,“不去,还真说不过句,爹跑生意时,走东窜西,借不到一文钱,还是他支助的哩。”

“那——走吧,爹!”许水仙拉着许丑货。父女俩在堤下的草丛中,低低交谈。

赵二钱将空筐一扔,凑到我面前:“失落吧,石碾子?人家不是找你的,是找爹的。”

赵二钱的话,如同一道缺口,使众人努力压抑着的话茬,一时都喷射而出:“不晓得找她爹干什么?眼珠子也不朝我们这边瞄一下,唉。”

“她连石碾子都不瞄,能瞄你?作梦吧,你!”

在众人的哄闹声中,我的心像钓鱼的浮标,一上一下,又骄傲又自卑,有时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像老鼠一样的躲开来,有时却有巴望着立即奔过去,如同飞蛾扑火。

突然间,所有的杂音都在我耳边消失不见,我诧异地抬起头,只见许水仙似误落凡尘的身影,已如天仙下凡般,飘然上了大堤,纤腰素素,目光纯洁似水,带给我一种遥望不可即的压抑。

我欲退却迎,却没想到,她在许丑货的引领下,径直飘向了王金刚。又引来大伙儿对我的窃窃私笑,我恨不得将头埋进裤裆。

不一会儿,传来王金刚爽朗、充满气魄的声音:“没问题,没问题,许姑娘一开口,还能有解决不了的问题!再说,人的事情,是最大的事情,许大爷,你就放心地去!”然后冲大堤扯开喉咙,“各位老乡,你们这两天谁有拜亲访友的,一律可去军营结完账,可以走人,剩下的活计,有炸药,有我们军队是足以对付的。”

于是,有几个拉夫放下工具,跟在许丑货身后。

许水仙下堤时,王金刚好像大堤是他的家似的,以主人的身份亲自送许水仙下堤。他刚正不阿的姿态,似乎是真的敬佩许水仙风度翩翩的礼仪修养,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从容冷静。

是啊,许水仙纤弱的体内,却有种宽容的大度。她与我、与王金刚之间,秘而不宣地共同遵守着一个惊天秘密:共守炸堤淹村的军机秘密!

我这样一思索,才冷静下来,许水仙是来救她爹的!她要给她爹一条活路,所有跟在许丑货身后的拉夫,若能活下来,都要感激许水仙的功德啊。

瞅着许水仙淡定渐远的背影,我突然感觉她其实是一个胆有识之人,浑身上下有种慑服人心的力量,更是有一种令我仰望不及的智慧。

“石碾子,你媳妇儿要走了,你也不说送送!躲在这里不吭不哈,算哪门子爷们!”赵大缸闷声闷气地朝我嚷起来。

赵大缸的话,正好落在折回身的王金刚耳朵里,王金刚一拍脑门:“我还差点忘了这茬!石碾子,追!”

众人起哄道——

“都有命令了,还不追!石碾子!”

“快追!石碾子,不然人家走了,再不追就来不及了!”

我心里恨不得插上双翅飞去,我的脚却像生了根,戳在泥沙中。我望着许水仙回眸一笑胜星华、充满书卷清气的身影,显得那样清雅脱俗,姿容秀丽无比,举手投足如风拂扬柳般婀娜多姿,哪是我这类憨货可及?要是她当着众人的面,剜我一眼,不屑一顾离去,或是真的打我一掌,我这脸往哪搁?

王金刚急了:“一看你就是有贼心没贼胆的傻小子。平时人家不在眼前,你人前人后闹得屁巴巴的,唯恐天下不知你心里窝藏着一个女神。屎没吃到一口,臭满天;粥没喝到一口,黑锅背了几大口。手都没摸一下,我都替你冤。”

“嚷得满天响,手都没摸一下,我都替你害臊!”赵二缸将脸凑到我跟前。

我的心,蠢蠢欲动。

“石碾子,我命令你,追——”王金刚面孔肃然,不像开玩笑。

“追,石碾子!”王金刚一个人的声音,变成了千军万马,“追!”

“追!”似虎跃龙腾,似狂涛激流,我呼啸着飞越大堤,“追!”

我丢下挖掘工具,双脚如翅,迈过挖掘的人影,避过抬缸、抬炸药的人群,迈过尘嚣阵阵的沙堤,直冲隐现在树影中的许水仙父女俩奔去,情不自禁地,我张嘴狂呼:“等一下,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