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花色虽然没有小琴的丰富,一是因为时间的缘故,再一个呢,这款酒红,本身就暗含万种风情,根本不需要其他色调去喧染。”七婶抚摸着这款旗袍,“一天一夜,我居然就缝制出了这么精致的旗袍,这是我没想到的。看来,我还不老。”
“是啊,一天一夜赶制出来的旗袍,我看比我精挑细绣了一年多的旗袍,分毫不差。”小琴对许水仙的酒红色旗袍,心之向往。
两款风情万种的艳丽旗袍,似一幅幅古画,飘在渐渐幽暗的小屋清丽如诗,夹杂着淡淡的布料香气,在简陋的房子里,却沉淀出动人的风华,散发出神秘、高贵、绝艳的美,好像这是战火之中,上苍赐与女子最美的霓裳,内敛而精致,端庄而大气,真真切切的熟悉。清丽感觉,勾起女人满腹的柔情,使她们情不自禁地一再想要仰视,想要靠近,想要抚摸。
突然,花园口决口处,随着一阵惊天动地的炸弹暴响,飞腾到天际,如同烟火绚丽的蘑菇云,耀过两款旗袍,水仙情不自禁地浑身轻微战栗。她握住小琴的手:“小琴,你为什么不早点嫁过去?今晚,你就可以抱着这款嫁衣,去你心爱的人那里成亲,何必要等到明天?”
“哼,才不信呢!赵口掘堤还不是闹得吓死人的,结果呢?什么事也没有,都是自己吓破自己的胆!女人的一生就这么一次,偷偷摸摸的走,算什么?村人都走了,没人给我撑面子,婆家决定带全村百十人来迎娶我,将所有丢失的面子替我挣回来!”小琴偏头望着许水仙,“我又没碍你眼,你是新娘,我同样是新娘,少赶我走啊!”
一切都是宿命!水仙瞅着两款新嫁衣,它们各有千秋,但仿佛都像渐渐隐去的红唇,深藏凄凉笑意和秘密。水仙握紧小琴的手,心里说,小琴,你可知道,这两款嫁衣,之所以美得如梦如幻,恨不得把整个世间的繁华都一起绣进衣里,恨不得耀个世人满目,就是因为它来自天国,很快就要飞往天国,就像盛极而衰的花朵,枉它华美,可叹这战火纷飞的世道不淑。
第十六章 新娘,横空出世
(1)
“石碾子的媳妇、许水仙来啦——”伴随着兵士们如同战鼓齐鸣的嘶喊,“轰隆——”的惊天动地巨响,随同黄河水凄厉的尖叫,在大堤的决口处,冲出了一股炽热的波浪,滚滚浓烟如同铺天盖地的沙尘,在漆黑的夜里,雾暴一般,腾空而起;一个个小火球,在黄河堤岸滚动,霎时冲上高空,发出耀眼的光芒,从深紫色变成了桔黄色,不断地向外扩散,并且变得越来越大,在黄河漆黑的夜空,定格成猩红色的火焰妖艳绽放,争奇斗艳。
“石碾子的媳妇许水仙来啦——”兵士们狂野的嘶听响成一片,,猛烈的爆炸声不绝于耳。大堤接连不断、一片连一片的坍塌,碎裂的巨石如同流星雨般纷纷坠落。堤坝上,一棵棵枝繁叶茂的参天大树,被连根拔起,一座座草木葱茏的小丘,被剃得秃顶,一块块坚固的石块、钢筋铁栏,仿佛火柴盒一般被推倒掀飞;巨龙横卧的大堤,在一双双看不见的巨手里扭曲、绞碎,在半空中像皮球般抛来抛去;沙石,草木,更是被巨大的气流粗暴地从岸边撕扯下来,卷到高空,像鸟毛一样飞起,抛进了沸腾的黄河。
我想,人的破坏力是如此强大,把一座积蓄黄河水的巨莽,两天两夜就挖掘、暴炸得只剩支离破碎的残垣断壁。
“石碾子的媳妇、许水仙来啦——”这是我军炸堤、不成俗、不成规的号令。最先想出这馊主意的,是赵二钱。
炸堤的开始,并不是太顺利,效果也不是很明显。大家运炸药,往水缸里填充炸药的热情,明显低落下来。熊先煜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王金刚眼皮一眨,声音如雷响起:“你们怎么了?石碾子的媳妇,许水仙不来大堤,你们一个个就没精打采。是不是要派几个人,用花轿将她接来啊?”
许水仙、石碾子,两个世界的人,两个名字的组合,似乎总能引起大家铺天盖地的欢乐。在大伙莫名其妙的笑声中,填充炸药,摆放装满炸药的水缸,一时之间如同神速。
“唉,要是石碾子昨天能当着我们的面,亲一下许水仙,大堤一决口,我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命令特务队全体队员,去帮他将许水仙娶了回来。”王金刚话音落地。准备点燃导火索的赵二钱,已发出大家远离、隐匿的信号。
“石碾子的媳妇许水仙来啦——”赵二钱恶作剧地喊着,点燃导火线,“石碾子的媳妇许水仙来啦——”
说来也怪,在大家的哄笑、回避、遥望之中,只见殷红的星光,从决口处腾起,四处飞溅,仿佛盛开的红蔷薇,妖艳夺目。
大堤,摇摇欲坠;火光,冲破天幕,黄河,惊淘拍岸。待暴炸声过后,大家哄笑着,拥簇着面红耳赤的我,一起涌向大坝时,巍然不动的大堤,俨然像被人捅了个稀巴烂的蜂窝,决口豁然洞开。
“谁想出的馊主意?要奖励!”王金刚故作神秘地说,“大水需要水来冲;掘堤需要仙女助——许水仙,真是我们的女神!”
“我喊的!”赵二钱说,“许水仙现在还不是石碾子的媳妇,是我们大家的。”
哄笑声中,“石碾子的媳妇许水仙来啦——”便成了大堤上引爆炸弹、不成规定的命令。
只是我听得出来,最初的叫唤,是出于恶作剧,是为了拿我取乐,振奋大家的精神;后来,这叫唤声,则成为大伙儿枯燥引爆中残存的一丝暖流;再后来,这嘶叫声,变成了生死危亡中,暗含着的一种柔弱力量。
许水仙,在大家频频的呼喊声中,在大家阵阵的取乐声中,却在我心口,由陌生,变为熟悉;由冷漠,变为热情。
当下,大堤决口在即,洪流奔泻千里,淹没一切的巨大杀伤力,已瞬间可望,人人都感觉到了自己性命的危危可及。
“石碾子的媳妇许水仙来啦——”如同黄河的咆哮,变得如同哀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