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7月16日凌晨3点,化工仓库的火光把半个夜空染成了橘红色。11岁的陈默蜷缩在父亲办公室的铁皮柜里,指甲深深抠着柜壁的锈迹。他是偷偷溜进来想给父亲送夜宵的,此刻手里的保温桶早已冰凉,桶底的红糖姜茶在剧烈的震动中泼洒出来,在裤腿上凝成黏腻的褐色斑块。
办公室的玻璃窗被热浪烤得滋滋作响,陈默透过窗帘的缝隙往外看,仓库的铁皮屋顶正在火海中塌陷,每一次坠落都伴随着沉闷的轰鸣,像巨人的脚步踩在他的心脏上。他听见隔壁档案室传来纸张燃烧的脆响,那里的所有文件,此刻大概已经化成了灰烬。
铁皮柜的锁扣突然松了,陈默跌出来时撞翻了办公桌。抽屉里的东西散落一地,有父亲常用的钢笔、半盒皱巴巴的烟,还有个黑色的笔记本,封面上烫着银灰色的“青化”标志,边角嵌着金属包边,在火光中泛着冷光。他的手指刚触到封面,就被烫得缩回手。笔记本的温度高得异常,像是刚从火堆里捞出来的。
笔记本的锁是三位数的密码锁,转盘上的数字被磨得发亮,显然经常被拨动。陈默抱着它蹲在办公桌底下,膝盖顶着下巴,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数字键。他想起父亲总在酒后对着这笔记本发呆,嘴里念叨着“007”“QH”之类的字眼,当时只当是醉话,此刻转盘上的数字“7”却像是在嘲笑他的无知,键缝里卡着的蓝色纤维,与仓库里燃烧的工装布料一模一样。
窗外传来消防车的警笛声,由远及近,震得窗玻璃嗡嗡作响。陈默慌得差点把笔记本掉在地上,慌乱中手指胡乱拨动转盘,锁芯突然发出轻微的“咔哒”声。他屏住呼吸掀开封面,发现扉页上贴着张泛黄的照片,是父亲与一个陌生男人的合影,两人站在化工厂的烟囱下,手里举着写有“环保达标”的牌子,只是那牌子的边缘有处明显的折痕,像被人刻意掩盖过什么。
第二页的纸角已经炭化,陈默小心翼翼地翻开,看见上面用红笔写着串日期:“1998.7.16”,下面画着个简易的地图,标注着“仓库3排7号”。他的目光扫过页面边缘的空白处,那里有几行被涂抹的字迹,隐约能辨认出“林秀芳”“U盘”等字样,墨迹被泪水晕染过,在纸页上形成深浅不一的斑块。
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撞开,热浪裹挟着浓烟涌进来。陈默下意识地把笔记本塞进怀里,滚烫的封面贴着胸口,烫得他差点叫出声。他看见穿消防服的人影在火光中晃动,其中一个弯腰检查父亲的办公桌,手里的手电筒照到了地上的保温桶,桶盖上“陈”字的拼音首字母被烟灰覆盖,只剩下半个“C”,像道未写完的谜题。
“这边有孩子!”有人喊道。陈默被拽出来时,怀里的笔记本硌得肋骨生疼。他回头望了眼父亲的办公桌,抽屉里露出半截红色的绳子,末端系着枚银色的钥匙,那是父亲从不离身的钥匙,此刻却孤零零地躺在那里,像被遗弃的信物。
消防车的高压水枪开始喷射,水柱撞在仓库的铁皮屋顶上,溅起漫天的水花。陈默被消防员抱在怀里,透过人群的缝隙看见仓库的大门正在倒塌,火焰从门洞里汹涌而出,像条张着血盆大口的火龙。他突然想起父亲昨晚说的话:“有些秘密,只能让火来保管。”当时没听懂的深意,此刻在笔记本的重量里找到了答案。
警笛声、消防车的轰鸣声、人群的惊呼声交织在一起,陈默却觉得整个世界异常安静。怀里的笔记本还在发烫,他能感觉到密码锁的金属边缘嵌进了胸口的皮肤,像个正在愈合的烙印。他不知道这本子里藏着什么秘密,只知道父亲的坠楼、仓库的大火、那个陌生男人的合影,都与这带密码的笔记本脱不了干系。
当沈巍带着警员冲进办公室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11岁的陈默抱着黑色笔记本坐在废墟里,脸上沾着烟灰,眼睛却亮得惊人,像藏着两簇不肯熄灭的火苗。笔记本的封面在消防栓的水雾中泛着油光,陈默死死攥着它的样子,像守护着整个青禾镇最后的秘密。
警笛声渐渐平息,天边泛起了鱼肚白。陈默被送上救护车时,悄悄把笔记本塞进了消防服的内袋。车窗外,青禾河的水在晨光中泛着浑浊的波光,河面上漂浮的灰烬顺流而下,像无数个未说出口的秘密,正在缓缓流向未知的远方。而那本带着密码的笔记本,在他的怀里微微起伏,像颗跳动的心脏,藏着足以颠覆一切的真相。救护车缓缓启动,陈默低头看着内袋中微微发烫的笔记本,指尖轻轻摩挲着密码锁的凹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