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大头最喜欢的娱乐项目,一个是捏脚,一个是背部按摩。
他对吃喝要求不高,唯独对技师要求苛刻。
首先年龄不能超过25,其次还要挑长相和身材,差一点不入眼都不行。
最后是看手,技师的小手必须得细皮嫩肉,柔若无骨,涂上精油往身上那么一按。
那真是“青葱玉手柔似水,背上无弦胜琵琶。”
估计袁大头做梦都想不到,此时在戏班子后台,自己一个大子儿没掏,就能享受到这么刺激的背部按摩。
只见三双枯手摸在袁大头的背上,细长而锋利的指尖顺着他的脊椎骨,一点点往下滑,喉头还不断发出“咯咯”的怪声。
像是含了一口怨气,吐也吐不出,咽也咽不下。
袁大头的身子抖成了筛糠,紧紧贴在我的背上,恨不得直接和我合体喽。
“哎呦,别摸了别摸了,这他妈的是什么玩意啊……陈三条,再往里窜一窜……”
人在面对未知时,都会爆发出难以克制的恐惧,这和胆大胆小没有关系。
比如前几年,我和袁大头才十来岁的时候,就把邵氏出品的经典恐怖片看了个遍。
无论镜头怎么切,音效怎么配,总归是隔了个屏幕,拍摄手法再强,到头来还是差了那么点意思。
一个接一个的惊悚镜头,我俩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所以我始终认为,自己天不怕地不怕,还能怕鬼不成?如果真遇到脏东西的话,公的“邦邦”两拳放倒,母的直接拉过来陪睡。
现在三具枯骨就在身后,单从妆造上看的话,远远没有邵氏恐怖片里的鬼吓人。
可我的身子,就是止不住的打哆嗦。
与其说是怕鬼,不如说这是人潜意识里,对未知的恐惧。
真要身处其中,换做谁都受不了。
袁大头一直在哇哇大叫,四肢在红木棺材里不停乱蹬。
那三具枯骨在摸完袁大头的脊梁骨后,纷纷亮出了剔骨刀。
喉头发出瘆人的低吟,细细听去,正是“割肉还母,剔骨还父”的鬼戏唱词。
看这架势,这是要剖开袁大头的皮肉,取出他的骨头。
我急中生智,想起来恐怖片里童子尿驱鬼的桥段,于是大声喊道:“袁大头,你不是憋着尿吗,回身儿给他们来一泡热乎的。”
“老子又不是童子,没用啊,再说了,我都尿完了……”
我问他啥时候尿的?
袁大头说那些东西戳自己脊梁骨的时候,就没憋住阀。
我暗骂这小子阀门是真松啊,童子尿这招不行的话,还要另想办法。
就在这时,剔骨刀裹挟着阴风,已经奔着袁大头而来。
我的整张脸几乎已经贴到了镜子上,真后悔没带些墨斗糯米什么的下墓。
伴着袁大头“哎呦呦”几声惨叫,我清晰的听到刃口破开衣服和皮肉的声音。
再耽搁一会儿,估计这小子就没命了。
“去他妈的,拼了,就算死,也不能死的这么窝囊。”
一股热血猛然窜进我的脑子里,强烈的求生欲望霎时间战胜了恐惧。
我拼尽了力气,想要转过身去,可是一连几次都没有成功。
红漆棺材是大,但也没有大到可以容纳两个人同时转身的程度。
袁大头紧紧贴在我身后,像挂了锁一样。
我骂了一句,你他妈的属狗吗?同时身子一抖劲儿,正要腾挪转身时,就听棺材中传来一声脆响。
满是裂痕的镜子,被我这么一挤,再也支撑不住,顿时碎成无数小块。
玻璃片子像是小刀一样,划破了我的脸,好在都是皮外伤,没有什么大碍。
镜子碎了没有让我感觉到意外,不过令我没想到的是,碎裂的镜子后面,竟然藏了一个隐蔽的空间。
周围弥漫的腥臭味,在镜子碎裂的同时,瞬间就被稀释。
单凭这一点,足以说明这个空间不但很大,而且极有可能连接着通风口。
说不定沿着这里,就可以逃出生天。
或许当年误入潮汐墓的刘疯子,就是从这条路逃出去的。
我脑中迅速做出了判断,既然没有把握降服那三具枯骨,就没有必要和他们有过多纠缠。
有道是“好汉不吃眼前亏”,当务之急只有一个字,我拉住袁大头的西服袖子,大喊了一声,“跑。”
袁大头心领神会,我俩像是两根窜天猴,“噌”的一声就窜了出去。
要是上学那会儿有这个尽头,高低能破了学校的百米记录。
四周黑漆漆一片,没有一丝光源,什么都看不清,也不知道到底跑出去了多远。
突然。
我脚下像是绊到了什么东西,可能是枯树枝或是碎石块。
这一下绊的结结实实,我一个踉跄没有站稳,重重的跌倒在地上。
袁大头连忙把我扶起来,想要继续跑。
“等等。”
我稍稍缓了几口气,继续说道:“这里听不到鬼戏和伴奏的声音,应该暂时是安全的……咱们歇一会……”
袁大头一屁股坐在地上,抹了一把汗,说:“咱兄弟俩这次也算是死里逃生。有道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依我看,这次一定能摸到大宝贝。到时候有钱了,哥们去小红足疗一次点俩技师,一个给我按脚,一个给我喂水果。都说纣王老儿荒淫无度,我看未必,酒池肉林而已,哪能比得上老子的神仙日子……”
袁大头满脑子,全是发财之后的春秋大梦。
我没心思搭理他,四下摸了摸,想要找找到底是什么把我绊倒了。
现在我们被困在墓里,任何细节都不能放过。
多留意一分,就会多一丝逃出去的希望。
稍一摸索,我就找到了绊倒自己的东西。
那是一根笔直的棍子,通体冰凉,一握粗细。
这种触感,非常熟悉,像是在哪里摸过。
袁大头听我这么一形容,还以为我说的是裤裆里的定海神针。
我骂他没个正行,刚被吓尿裤子,现在又开始扯皮。
为了一探究竟,我推开了手电。
普罗米修斯的光柱,瞬间把这里照了个透亮,同一时间,一道金属材质的光泽映入眼中。
绊我的东西是一把铲子,准确的说,是马生辰随身携带的折叠铲,铲柄处还刻着专属的出厂钢号。
这玩意装卸简单,携带方便,用着也趁手,只不过不适合高强度作业。
基建组用的都是皮实耐造的铁锹镐头,不可能靠着折叠铲赶工。
截止目前,折叠铲我只见过两把,一把在我这,另一把在马生辰那里。
答案显而易见,这小子就在附近,更重要的是,当初我在棺材里看到的眼睛,并不是镜面的反光,而是他在暗地里偷偷瞄我。
我急忙环视四周,手电光柱所到之处,并没有发现马生辰的身影。
现在我们所处的空间,是一条砖石垒成的拱顶长廊。
长廊足有五米多高,宽度能容三辆桑塔纳并排通行,把手电筒的功率推到最大,也没能照到尽头。
袁大头望着笔直的拱顶长廊,说:“陈三条,位置这么偏僻的地方,啥时候通上地铁了?”
我说:“你脑子里装的都是猪大肠?这他妈的是地铁?分明就是通往潮汐墓的甬道。”
袁大头一拍大腿,浑身上下也不知哪来的劲儿,一下站了起来,情绪亢奋的说:“那赶紧的吧,等什么呢?金山银山就在前面等着咱们,可别叫马生辰占了先机。”
我说:“人家已经在咱俩前面了。”
说着,我给袁大头指了指地上的折叠铲。
现在这个局面,失了先机不要紧,我和袁大头的优势在于人多。
马生辰再怎么说,也只是单枪匹马一个人,就算他有顷刻之间掀翻一众黄毛混混的本事,但我和袁大头也不是吃干饭的。
能赢下我们兄弟俩,那才叫厉害。
退一万步讲,即便逮不到马生辰,让这小子跑了,他也不可能把整座潮汐墓里的冥器都搬空。
我俩吃不到第一口肉,喝上第二口汤还是没问题的。
他走在前面趟一趟机关陷阱,说不定还是好事。
我和袁大头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稳扎稳打。
只要别出岔子,这一局就算赢了一大半。
“来,背过去,我看看你伤的重不重。”
我记得袁大头背后有伤。
剔骨刀割开皮肉的声音我可是听得一清二楚。
可是令我没想到的是,他的背上一点伤痕都没有,就连西服都没有被划开。
我上手摸了摸,问他疼不疼。
袁大头说刚才疼,跑着跑着反而没感觉了。
这种现象很反常,我推测袁大头的伤没有真实发生,而是幻觉作祟。
甚至刚才发生的所有诡异场面,都是我和袁大头产生的幻觉。
鬼戏具有致幻的作用,只能听不能看。
哪怕只看一眼,也会深陷其中,迷失心智。
我俩在后台时,通过镜子的反光,偷瞄了几眼鬼戏。
估计就是这几眼,让我俩深陷幻境。
幸亏我没有回身去和三具枯骨硬碰硬,不然身处幻境之中,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现在好了,不仅逃出了鬼戏的影响范围,还找到了通往潮汐墓的甬道。或许这一次真的是老天开眼,该着我陈川时来运转,咸鱼翻身。
我和袁大头吃了点东西,简单补充了一下体力,继续朝着甬道深处走去。
走了没多远,我就发现甬道两侧的砖石上,似乎刻着什么东西。
细细看去,竟然是满墙的石刻壁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