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猜袁大头在自己吓唬自己。
保不齐是这小子在古墓里憋的久了,精虫上了脑,在他耳朵里窃窃低语一些办卡加钟之类的话,才导致他出现了幻听。
袁大头见我没在意,急得一直连连招手,想让我过去听听。
看他表情严肃的样子,倒也不像是在开玩笑。
我来到袁大头身边,一边把耳朵轻轻贴在门上,一边小声问了一句,“你听到的声音,不会是马生辰吧?”
袁大头摇了摇头,“听不出来,里面太吵了。”
“太吵了?”
“对,说话的绝对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大群人……”
听了袁大头的描述,我心中满是疑惑,耳朵变换了不同的角度,隐约听到了门内传来一阵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到底是不是人说话的声音,一时间还没法确认。
“拿着这个。”我把手电递给袁大头,用两只手拢在耳朵旁,以此增大收音的范围。
袁大头接过手电,摆弄了几下,嘴里喋喋不休道:“没骗你吧?里面真的有很多很多人,说不定这里就是个地铁站。砖石墙壁上的画,实际上是招商广告,大门外面就是地铁的出站口……”
我对着袁大头的屁股踹了一脚,让他小点声,别像个蚊子似的,在我耳边嗡嗡嗡的没完。
袁大头也不生气,反倒是从我兜里顺走了半包力士牌香烟,蹲在镇墓兽的脚边,吧嗒吧嗒抽起烟来。
甬道里终于安静了,甚至有些静的可怕。
我屏住呼吸,双手拢住耳朵,贴在乌木大门上。
门里面的声音,的确如袁大头所说,很嘈杂,像是很多人在同时说话。
我努力辨认着连贯的音节,想要听清楚这些人到底在说什么。
可是试了很久,都没有成功。
这种感觉就像是一个人去菜市场或是赶大集,站在人群之中,四面八方全都闹哄哄一片,就算有人面对面和他讲话,他都不一定能听清对方在说什么。
倒不是他耳朵不好使。
而是因为人之所以有听觉,全仗着声波带动着耳蜗震动。
周围的杂音太多太大,会让耳蜗震个没完,自然没有多余的频率,去分析对话的内容。
所以我一直认为,耳朵是一个很奇怪的器官。
人可以闭眼不看,闭嘴不说,闭气不闻,唯独闭不上自己的耳朵。
外界的声音无论想不想听,爱不爱听,都得受着。
如果真的有人能修炼到一定境界,做到充耳不闻,那才叫真正的高人……
也不知是听得时间久了,还是怎地。
我脑子里慢慢出现了一连串的画面。
这些画面起初杂乱无章,随后自行拼接在一起,像是胶卷一样,排列成一条长长的画轴。
画上的内容,和甬道壁画上的完全一样。
正是那场极其盛大的宴会。
或许是心理暗示的作用,再听门内声响,竟然变得无比清晰。
吆喝声、划拳声、欢笑声一浪高过一浪,伴着觥筹交错,推杯换盏,着实热闹非凡。
我口舌发干,心跳越来越快,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
这一切太不符合常理了,完全超出了我的认知范围。
古时候有句老话,叫“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说这句话的人,估计是没见过今天的场面。
门后的声音那么清晰,脑海中的画面那么真实。
说不定这个世界上,真的有持续了成百上千年的宴会。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忽然听到“吱嘎”一声。
响动不大,但十分尖锐。
刺耳的摩擦声回荡在空旷的砖石甬道中。
我以为是袁大头在那边搞什么幺蛾子,转头说道:“你他妈的小点声,门里边全是墓主人的狐朋狗友,一旦咱俩暴露了目标,骨头渣子都得让他们啃没喽。”
袁大头踩灭了烟头,说:“老子屁都没放一个,声音是从你那边传来的,赖我干什么?”
说着他把手电照向我这边,顿时脸色大变,语气里带着颤音儿,“陈三条,门……门开了……”
我脑瓜子“嗡”的一下,冷汗一下就出来了。
阵阵阴风顺着我的后脑勺,灌进领口,背后的冷汗遇到刺骨的阴风,如坠冰窟的感觉,让我的身子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我知道,阴风是从门缝里吹出来的。袁大头说的没错,门,真的开了。
我小心回过头,就看到厚重的乌木大门,打开了一条小缝,一张人脸从门缝里探了出来,斜着眼睛,似笑非笑的盯着我。
“卧槽……”
我吓得一连后退了好几步,险些栽倒在地。
站在袁大头的角度,看不到门缝里的人脸。
他一把扶住了我,问道:“怎么,见鬼了?”
我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袁大头说:“来是come去是go,点头yes摇头no,你这又点又摇的,到底是啥意思?”
“我认得那张脸……是村里的刘疯子。”
尽管这个答案是亲眼所见,但我仍然不敢相信。
就算让我想破脑袋,我也想不到,打开墓门的人,竟然是他。
袁大头说:“草,我还以为是谁呢,一个只剩半张脸的疯子而已,撸个管子都能给自己干营养不良的主,怕他干什么?”
我说:“在村里遇到,肯定不怕。你可别忘了,这里是什么地方……”
袁大头这才反应过来不对劲儿。
他躲在镇墓兽的后面,抻长了脖子,用手电光一晃,立刻吓得缩回了脖子。
我说:“看到了吗?”
袁大头点了点头,嘴里嘟囔道:“妈的,我还以为刘疯子没班儿上呢,没想到这个老伙计找了个铁饭碗,给墓主人站岗当保安,这班儿牛逼,不但活着能干,死了也不耽误,照样能干。也不知道墓主人一个月给他开几个子儿,够不够娶媳妇的……”
袁大头的老毛病又犯了,嘴里像是跑火车一样,一直说个没完。
一大堆废话里,倒是有一句话提醒了我。
刘疯子之所以被叫做疯子,是因为他一直以来都有个执念,攒钱娶媳妇。
想当年,他就是为了攒钱娶媳妇,才贸然上了老秃顶,失足掉进潮汐墓里,落得个只剩半张脸的下场。
按理说刘疯子当年在墓里,应该留下心理阴影才对,怎么可能去而复返,再一次跑回来。
还有,我在山村老屋中遇到刘疯子,是在几个小时之前。
随后我和马生辰就拿着罗盘上到了老秃顶,可以说一刻都没有耽搁。
用袁大头那句话糙理不糙的形容,“刘疯子的身子骨,撸个管子都费劲”。
短短几个小时时间,刘疯子是怎么爬上老秃顶,又下到潮汐墓,甚至还赶在我前面,钻进了墓门里。
这速度未免也太快了吧?
唯独有一种解释,可以说明一切。
那就是刘疯子死了,门缝里站着的,是他的魂魄。
有道是:“人比鬼凶恶,鬼比人好色。”
我从怀里掏出最后一张带封面的黄盘,心里嘀咕道:“牛鬼蛇神老子对付不了,你一个老光棍,就算变成鬼,老子照样能把你拿捏的死死的。”
我从镇墓兽后面探出脑袋,用盘面对准乌木大门的方向,用力挥了挥。
刘疯子的半张脸保持着原来的动作,卡在门缝里一动不动,没有一丝反应。
我又靠近了两步,晃了晃盘面,然后对着刘疯子抛了过去。
这一抛的力道很有讲究,正好落在距离大门不远的地方,而且刘疯子从门缝里也能看得到。
按我原本的设想,刘疯子会直接扑过去,盯着盘面上的大灯不放。
这样空出门缝的位置,我和袁大头就有机会探探门内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想的挺好,唯独没料到刘疯子还是一动不动。
他露在外面的半张脸,没有任何表情上的波动,甚至连那只独眼,都没眨一下。
我小声嘀咕道:“不应该啊……几个小时不见,这老伙计怎么这么有定力了?”
袁大头说:“刘疯子是不是在贤者时间?”
“我怎么把这茬忘了,怪不得老子当初拿出第一张盘的时候好使,现在用第二张就不好使了。”
袁大头估算了一下时间,说:“我的技能CD不到两小时就能转好。估计他也快了,要不再等会儿?”
他这话说的,在当时那个年代非常时髦,换做一般人还真听不懂。
幸亏我也去过黑网吧,知道袁大头经常玩一款叫做《石器时代》的网络游戏。
所以他说的话,我还是能明白是什么意思的。
我说:“刘疯子现在不知道是人是鬼,门里面也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情况。在这里多耗一分钟就多一分危险。要是等他CD转好,咱俩估计都烧头七了。不能干等着,还得另想办法。”
说完,我脑中思索着,想要再找出一个办法,把刘疯子引开。
袁大头挖着鼻孔,突然冒出一句,“陈三条,你不觉得奇怪吗?”
“哪里奇怪?”
“咱俩自始至终只看到了刘疯子的半张脸,胳膊腿儿什么的都看不到。门缝里的脸,会不会只是一幅壁画,或者说是一张刘疯子的人皮面具?”
袁大头的话,好像一根银针,直接扎进了我的指甲缝里。
这种感觉让我瞬间清醒,很多微小而且容易被忽略的细节,同时涌上心头。
我清楚的记得,刘疯子左脸被割,只剩右脸。
那门缝里夹着的半张脸,到底是左还是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