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生辰给基建组配备的应急食品,要么是小作坊的粗制滥造,连个生产地址都没有;要么已经过期,吃到嘴里一股子馊味。
总之是怎么便宜怎么来,能省一分是一分。
这种东西,吃一顿还好,如果顿顿吃的话,能维持住最基本的生命体征就不错了。
袁大头这几天被困在墓里,吃的就是这些玩意。
换做正常人,早就瘦成皮包骨了,再看袁大头,他的体重非但一点没减,反倒胖了好几斤。
东北这边临近过年,挨家挨户都要杀年猪。
三四百斤的年猪套上绳子,得好几个成年人才能从猪圈里拽出来。
我去帮忙抓过猪,猪腿来回乱蹬,根本按不住。
当时我以为抓猪已经够费劲了,没想到今天从门缝里拽袁大头,比他妈抓年猪还费劲。
我后槽牙都要咬碎了,好不容易才把他从门缝里拽出来。
袁大头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进气儿少,出气儿多,眼睛里全是红血丝,嘴唇白的吓人,浑身上下止不住的打哆嗦。
一看就是被吓的不轻。
我问他在里面看到什么了。
袁大头目光呆滞,缓了好一会儿,才咧开干巴巴的嘴,说道:“成仙了,宴会上的人都成仙了……”
我没理解袁大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按我想象力的极限,只能想到,门里面应该也有一幅壁画,上面的内容承接着甬道壁画的场景,描绘着满屋宾朋好友,集体飞升的画面。
袁大头说不对,自己不可能看错,门里的场景不是壁画。
我看他眼神涣散,还没从恐惧中缓过来,于是没再追问,抽出一根烟给他点上,让他先平复平复心情。
半支烟下肚,袁大头果然恢复了不少。
他扯了扯湿哒哒的裤子,从地上爬了起来,背靠着镇墓兽坐下,说:“陈三条,兄弟我这次算是大彻大悟了,酒色财气,身外之物罢了,功名利禄也只不过是过眼云烟。什么东西都不如小命重要。墓里的冥器咱不要了,能活着出去就行,其他的,我是一点都不敢奢求。”
我没想到他的思维能改变的这么快,“怎么?足疗和按摩也不做了?”
“不做了,戒了。等出去之后,我把那三箱bb机低价抛了,然后就和你老老实实的卖黄盘,对付一口吃喝得了。”
看来门里的场景,着实给袁大头狠狠的上了一课。
说实话,这扇乌木大门我也不想进,可是赤裸裸的现实摆在眼前,不进也得进。
就算不想着掏冥器,最起码也得逃出去吧?
我俩现如今的处境,和当年的刘疯子一样,哪怕门里是刀山火海、油锅钉板,今儿也得硬着头皮,走上那么一遭。
我说:“把你的大彻大悟先收一收,别整那些没用的,赶紧说说里面到底有什么。”
袁大头深吸一口烟,说:“门里有很多大圆桌,桌上摆着酒菜,距离比较远,我看不清都是些什么菜,不过可以肯定的是,那些菜还冒着热气儿……这个场景和甬道壁画上的宴会一模一样。我敢打包票,绝对不会眼花看错。”
听了袁大头的描述,的确不符合常理,不过也没到特别吓人的程度,更何况他还吓尿裤子了,确定不是肾虚憋不住阀?
“陈三条,你可别忘了。壁画上的那场宴会,可是坐满了人。”
“你的意思是……”
我话说到一半,袁大头就连连点头,接过了话茬,“你没猜错,我也没看错,大圆桌围满了人,就在我手电光照到他们的一瞬间,你猜怎么着?”
“你和我在这讲相声呢,一个逗一个捧是吗。赶紧直说,别卖关子。”
袁大头向我这边靠了靠,心有余悸的回头瞄了门缝一眼,压低了声音说:“那你可听好喽……宴席上的那些人,被我手电光一照,蹭的一下窜到了天上,他们……飞升成仙了。”
“当着你的面儿飞升了?”
袁大头眼神坚定,“千真万确,这么论起来,还是老子给他们开的光,那个场面绝了,太他妈震撼了。你也不用笑话我,换你看到了,也得吓尿。”
我皱起眉头,陷入了思考。
不是我不相信袁大头的话,而是这个场面未免也有点太扯了。
我爷爷做了一辈子风水先生,奇事怪事见了不少,不过鬼啊神啊倒是一次都没有遇到过。
袁大头初出茅庐第一次下墓,就让他碰到了一大群人组团飞升成仙,这不是“瘸子走路歪着腚——邪门了”吗?
爷爷给我讲的故事里,我听过最邪乎的,是民国那会儿,在山东济南那边有个山神庙,不知从哪跑来一条老野狗,嘴里叼了一条人舌头。
正巧那天赶上山神庙会,厅堂里挤了不少人。
这条老狗当着众人的面,“蹭”的一下跳到山神庙的供桌上,后腿一并屁股一沉就蹲坐了下来。
供桌上摆了各式各样的水果糕点,旁边的人以为老狗要吃贡品,连忙厉声驱赶。
可是老狗不慌不忙,从嘴里吐出人舌头,放在唇边咕叽了几下,又咳嗽了几声,竟然开始口吐人言。
说话声音字正腔圆,内容皆是高深莫测的易经术数,惊得在场之人无不目瞪口呆。
有胆大好信儿的人上前问了几句,老狗都是有问必答,而且句句说在点子上。
这件事一传十十传百,第二天全济南的老百姓都知道了,甚至上了《济南时事公报》的头版头条。
大伙都说这条老狗灵验的很,肯定是二郎神座下的吞日神君下凡历劫,专门为人点破迷津。
一时间山神庙香火不断,找老狗看事断事的人络绎不绝。
为了不让这位吞日神君饿着,每个看完事的人,都会留下点钱银。
一张法币不嫌少,一枚银元不嫌多,实在没钱,扔个大饼子或是烤馒头也行。
时任山东督军的张宗昌张大将军听闻此事,也颇为感兴趣。
这个张大将军可不是一个能征善战的主。
他身为一方军阀,一不知道自己的兵有多少,二不知道自己的钱有多少,三不知道自己的姨太太有多少。
故而有了个外号,叫做“三不知将军。”
这个称呼是军阀之间的调侃,他还有个民间诨号,叫“狗肉将军。”
倒不是说他爱吃狗肉,而是张大将军平日里喜欢赌钱,尤其是推牌九。
推牌九,黑话又叫“吃狗肉。”
张大将军牌技不佳,赌运不济,一天下来输多赢少,气得他直嚷嚷。
嗓门太大,甚至在督军府外面都能听到。
“妈了个巴子的,又没吃到狗肉……跟,全他妈跟了,老子今儿就不信邪了,怎么一回狗肉都吃不到?”
路过的老百姓哪里懂赌桌上的黑话,只听张大将军一口一个狗肉的叫着,还以为他酷爱吃狗,这才在民间流传出“狗肉将军”的诨号。
他本人对这个诨号很不满意,又抓不到谁挑起的头。
正巧听闻山神庙里来了一条能掐会算的老狗,被老百姓奉若神明。
张大将军心中暗道,妈了个巴子的,老子是谁?老子是山东督军!你们这些穿草鞋烂屁股的王八蛋,老子的话不听,偏偏去听一条狗。不是喜欢背地里叫老子狗肉将军吗,好,老子这就派人把这条老狗抓回来,直接炒了吃。
张大将军越想越气,摘下督军帽往桌案上一摔,叫来左右传令警卫连,立刻拿上狗套子,把老狗套回来,无论死活。
警卫刚要动身,一旁的副官提醒道,山神庙里的老狗口含人舌,能吐人言,说不定有些道行,贸然去抓的话,恐有不妥。都说狗来进财,说不定这条老狗能转一转督军的赌运。不妨让自己先去探探虚实,如果只是个空架子,再套来让督军炒了也不迟。
张大将军眼珠子一转,觉得这话有道理,于是派副官先去看看怎么个情况。
话说这位副官可不是一般的人物。
他先天生得一双顺风耳,可听百步之外蚊蝇搓腿,能闻土层之下秋蝉破茧,堪称当世奇人。
他自幼跟着张大将军,在平定高、卢之乱时,不幸中了一发榴弹,导致左耳被炸掉,彻底失去了听觉。
因此得了绰号,名唤“一只耳”。
且说一只耳来到山神庙时,就看到庙里围满了香客信徒,挤都挤不进去。
一只耳对着天上鸣枪三响,吓退旁人后,径直来到庙里。
果真看到一条老狗含着血红的人舌,蹲坐在供桌之上。
一只耳问了几个问题,老狗皆对答如流。
要是一般人,早就被唬的一愣一愣的。
可是一只耳是何许人也,他侧耳一听,就觉察出有不对劲儿的地方。
句句人声根本不是从狗嘴里发出来的,而是有人藏在供桌底下。
一只耳蹲下身子,一把拽出这人,厉声质问他为何装神弄鬼。
这人看到一只耳身穿军装,腰间还别了一把镜面匣子枪,立刻吓得两腿发软,瘫在地上动弹不得,嘴里一直哀求着军爷饶命。
一只耳看这人又黑又瘦,明显是营养不良。
于是问道,你个瘦旗杆子,躲在供桌下招摇撞骗了这么多钱财,怎么也不吃点好的?
这人说自己是训狗世家,现在军阀割据民不聊生,山东省督军横征暴敛,百姓吃了这顿没下顿,人都活不了,训狗又有什么出路?
于是自己散尽家财,换成粥食接济难民。
放眼整个中原地界,吃不上饭的老百姓何止千万。
半个月不到,自己就掏空了老本儿。
钱银实在不够,又不忍心看饿殍遍野,于是才出此下策,一人一狗来到相对富庶的济南城,找了处山神庙,骗取一些香火钱。
不过这钱并不是为了自己吃饱,而是继续换成粥食干粮,妄想以一己之力,救难民于水火之中。
一只耳身为督军副官,跟在张大将军身边多年,自然知道这位督军到底是个什么货色,也知道训狗人所言句句属实,并非夸大其词。
一只耳心底也有救民的想法,却碍于身份,始终迈不出这一步。
在听到训狗人有如此胸怀之后,羞愧之余,心下又有些动容。
追问训狗人名字,这人说自己家里行六,人称小六子,自幼看不惯世间不平之事,却又改不掉胆小怕事的毛病,一遇到点什么,两条腿就发软,站都站不起来。
无奈之下只能让老狗抛头露面,自己躲在供桌下面做个陪衬。
一只耳又问那条人舌是谁的,别闹出什么人命案子。
小六子说只不过是一片牛腰子罢了。
老狗算命之事到这里,算是查了个水落石出。
一只耳有意保全小六子,于是回到督军府,找张大将军报道,谎称老狗乃是妖邪作祟,被自己一枪崩了。
张大将军一手搂着婆娘,一手推着牌九,根本无暇顾及老狗的事,于是草草应了一声,此事就此作罢。
殊不知一只耳一直把小六子带在身边,直到1928年张宗昌兵败下野,奉系各路军阀陆续改旗易帜,直至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之中。
这位副官也算命大,他带着小六子数次逃过死结,一路北上避难。
在随后的二十年里,这俩人凭借着过人的本领,在北面闯出了一番名堂。
建国之初,北派两大盗墓奇人,说的正是上面这两位。
要问他们的绰号,正是行里赫赫有名的“听雷太保”一只耳和“百狗教头”小六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