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守拙!你不要命了!”
他是死了吗?为什么会听到沈秋毫的声音呢?他感受到他被一只冰凉的手粗暴的拽起,他睁开了眼睛,便看到沈秋毫一手拽着他,一手握着长剑挡在他的身前与流民对峙。那些流民看到沈秋毫手里的长剑上滴着的血和地上躺着的刚刚那个大骂唐言的人的尸体,突然就散了。唐言怔怔地看着沈秋毫,然后质问道:“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我不来,你是打算等死了吗?唐守拙,你的亲人你要谁来照顾?我能代替你照顾,能代替你在她们心中的感情吗?你别跟我说你看不出来那几个流民是假的。”
“我母亲,还有阿濯,她们怎么样了?你出来的时候有没有……”
“够了,唐守拙,你自己回去看,我告诉你,我可以接受你战死了,可以接受你被人害死了,我都可以替你照顾你的亲人。可是,你要是自己故意寻死,我告诉你,你的亲人我一个都不会管。”
唐言看着沈秋毫蹙起的眉头,突然就笑了,眼泪也跟着掉了下来。是啊,他刚刚真的好想就这样放弃了,他太累了,他那一刻多想放下所有的责任,当一个自私鬼。可是,现在理智回笼,他觉得自己刚刚真是太不应该了。
肩上的伤口真的太疼了,他终于坚持不下去了,倒了下来,沈秋毫一把就接住了他。
“谁敢动我儿子!”桑非晚拿着锋利的发簪指着几个流浪汉,怀里是小小的唐言。
“没事了,没事了,他们走了。言儿别怕。”
“娘,你别哭。”四岁的唐言伸出小手想要给母亲擦掉眼泪,他的脸上一片潮红,桑非晚拿着弄湿的帕子不停地擦拭着他的小脸。
“小白,求求你们别吃小白,它很瘦的,没有什么肉。”
“这年头人都活不下去了,还养畜牲。”
……
突然,眼前的景象像被火焚烧的画卷一般卷曲消失,那一刻周围十分安静,安静地只能听见他自己的心跳声。许久,虚空中传来了脚步声,那脚步声与唐言的心跳声渐渐重合,随着心跳声越来越大,脚步声也一点点靠近,一个朦胧的身影出现在他眼前,“不是你的错。”一只沾着墨迹的手抚上他的脸颊,他看见女子垂落的袖口漏出一节腕骨,上面缠着一根半透明的丝线,线的另一端隐没在虚空,线的下方有一颗淡淡的痣,是苏濯吗?他看向她的脸,可是他看不清她的样貌,只能看到一双湿漉漉的杏眼,和苏濯的一模一样。她的指尖划过他的眼角时,一滴泪砸到了丝线上,线断了。画面骤亮,一节桃花枝横在眼前,苏濯手执桃花正笑意盈盈地给他展示手中的花朵,花瓣几乎戳到了他的睫毛,“夫君,花花漂亮吗?花花那么漂亮,你怎么忍心不回来看它呢?”“夫君,你别哭了,小白只是去另一个自由安全的世界了,它看到你哭会难过的。”“等夫君回来……要给阿濯两……两个……不对不对……”她掰着手指,蹙眉嘟囔,突然眼睛一亮,伸出了四根手指,“是三个橘子!”
手中的橘子滚落在脚边,苏濯此刻正瘫坐在地上,地上全部都是散落的宣纸。“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酌贪泉而觉爽,处涸辙以犹欢。”“自古圣贤皆贫贱,何况我辈孤且直!”“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地上的匣子张大嘴巴欲言又止,散开的手帕上风干的桃花花瓣散发出阵阵幽香。苏濯忽然抓起地上的几张宣纸放到了胸口,无声地啜泣起来。
唐言,活着回来。我们来日方长,你利用我的这笔账我们慢慢算。
许久,苏濯恢复理智,将书房里的东西迅速归位。只是那只碎掉的花瓶却无法恢复如初了。没关系,等唐言回来,她再给他置办一个新的就是。
苏濯从书房里出来时恰好赶上霁月回来,到处找她。于是,她立刻开始了她的表演。
“霁月,阿濯没有偷偷溜进去玩,没有打碎花瓶。是猫猫打碎的,阿濯不知道。”
霁月看着眼前一脸心虚的,紧张到戳手指的女主子,不知道说些什么好。算了,她是主子,我还要月钱呢,霁月安慰自己。
“夫人,这是你要的糕点。”
“好香啊!”苏濯捧着糕点,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盯着它,然后拈起一块就放到了嘴里。糕点的样式虽然不如虞音做的漂亮,但是味道却很干净自然。上面挂着的糖霜冰冰凉凉的,让苏濯忍不住吃了第二块。
唐言觉得嘴巴上有一种冰冰凉凉的触感。他缓缓睁开眼睛,就看到沈秋毫正捏着他的下巴,拿着瓷勺给他喂药呢。动作粗暴,毫不扭捏。
“醒了?自己喝。”沈秋毫把唐言慢慢扶起来,把药碗放到了他的手上。
唐言颤抖着拿着药碗,一饮而尽。药汁很苦,唐言被呛到了,咳了几声。
“主子醒了?”清风从门外走来,手里拿着蒲扇。
“清风,好生照顾你家主子。”沈秋毫说着就要离开了。
“泊言。”
“怎么,你不怕你母亲和妻子受人暗害了?我不得回去替你看着吗?唐守拙,你记着,你欠我的,我将来是要跟你要回来的。”
“你想要什么,只要我有,你可以随时来取。还有一事,泊言,渠风阁消息灵通,你可曾听过‘妄春华’?”唐言又咳了几声,清风将他缓缓放倒,给他掖了掖被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