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拿着。” 关汉卿把布包递给阿翠,“这些钱你先拿去买粮食,别饿着肚子。”

阿翠却连连摆手,把布包推了回来:“不行,这钱是你攒着买书的,我不能要。汉卿哥,你若不嫌弃,我帮你抄话本吧,我认识几个字,抄一页给我两个铜板就行,这样我心里也踏实。”

关汉卿看着阿翠倔强的眼神,知道她不肯平白无故接受帮助,便点了点头:“好,那你跟我回家,我把话本拿给你。”

回到家,关汉卿从枕头底下翻出那几张皱巴巴的《三国志平话》抄本,又找了支毛笔和几张废纸,递给阿翠。两人坐在书房的小板凳上,一盏油灯亮着,阿翠低着头,一笔一划地抄着,字迹虽然不算工整,却很认真。

“汉卿哥,” 阿翠突然开口,声音很轻,“我听药市上一个南来的药商说,南边的宋朝还开科举,读书人能考功名。你这么有学问,不如去南边试试?说不定能有出路。”

关汉卿手里的毛笔顿了顿,墨汁在纸上晕开一个小墨点。去南边?他以前也想过,可他是北方人,从小在祁州长大,对南边的一切都很陌生。“我是北方人,南边认吗?” 他喃喃地说,语气里带着几分不确定。

阿翠还想说些什么,院门外突然传来父亲的脚步声。两人抬头看去,只见父亲关世安背着一个布包,脸色苍白地走了进来,脚步有些踉跄。

“爹,你去哪了?” 关汉卿赶紧上前扶住父亲。

父亲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把背上的布包递给他。关汉卿打开一看,里面是两斤用红布裹着的人参 —— 这是家里最值钱的药材,是父亲去年从一个老药农手里买来的,一直没舍得卖,说要留着应急。

“我…… 我去千户府了。” 父亲喘着气,声音有些沙哑,“想把这人参送给帖木儿千户,求他高抬贵手,别再为难咱们了。可到了府门口,那些侍卫根本不让我进去,让我在寒风里等了两个时辰,最后还说…… 还说‘千户大人没空见汉狗’。”

父亲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关汉卿看着父亲气得发抖的嘴唇,看着他冻得发紫的耳朵,心里像堵了一块大石头,又闷又疼。

那天晚上,父亲咳了一夜,一声声咳嗽像锤子似的砸在关汉卿的心上。第二天一早,父亲就病倒了,躺在床上,脸色白得像纸,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关汉卿守在父亲床前,看着父亲憔悴的模样,又想起母亲说的 “小曲儿能传恶”,一个念头突然在他心里冒了出来:若我能写一段唱词,把帖木儿抢药、刁难百姓的事唱给全城人听,会不会有人管?会不会让帖木儿收敛一点?

他悄悄走到书房,拿起毛笔,在纸上写道:“祁州三月药香飘,千户提刀把药抄,百姓哭,官儿笑,哪有天理可求饶?” 写完后,他看着纸上的字,心里又激动又害怕 —— 激动的是,他终于能为百姓说句话了;害怕的是,万一被帖木儿知道了,不仅自己会遭殃,还会连累生病的父亲和家里人。

犹豫了很久,关汉卿还是把那张纸撕了,碎片扔进了灶膛里。火焰吞噬着纸碎片,也吞噬了他刚刚燃起的一点希望。他靠在灶台上,听着里屋父亲微弱的咳嗽声,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在强权面前,普通人的反抗是多么渺小,多么无力。祁州的春天依旧寒冷,而关家的日子,也像这春寒一样,看不到一丝暖意。

祁州的风渐渐暖了些,院中的老槐树冒出了嫩绿的新芽,可关家的气氛却依旧沉闷。父亲关世安病了半个月,总算能下床走动,只是脸色依旧苍白,话比以前更少了,常常坐在书房里对着那本《大金集礼》发呆,半天不说一句话。

这天傍晚,关汉卿正帮母亲晾晒药材,父亲突然从屋里走出来,声音带着几分久违的郑重:“汉卿,过来,爹有话跟你说。”

关汉卿跟着父亲走进书房,只见父亲从怀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条,上面是用炭笔写的几行字 ——“蒙古宗王乃马真,大都招儒学教谕,教授贵族子弟汉文,需通经史者。”

“这是今天药市上一个老朋友给我的消息。” 父亲把纸条递给关汉卿,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我儿熟读《论语》《史记》,又懂汉文典籍,去大都试试吧。若能当上教谕,咱们关家就能脱离‘儒户’的苦境,不用再受那些蒙古兵的气了。”

关汉卿捏着纸条,心里 “怦怦” 直跳。儒学教谕 —— 这个职位像一束光,突然照进了他灰暗的生活。他想起父亲一直以来的期盼,想起自己背过的那些经书,或许,这真的是一条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