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 大都离祁州那么远,而且蒙古贵族……” 母亲端着一碗汤药走进来,话没说完,却轻轻叹了口气。她知道丈夫的心思,也明白如今关家的处境,这或许是眼下唯一能让儿子摆脱困境的机会。
“我知道你担心,” 父亲看着母亲,语气软了些,“可咱们汉人,除了靠学问,还能靠什么?汉卿去了大都,若能得到乃马真宗王的赏识,以后咱们的日子就能好过些。”
母亲没再反驳,只是点了点头。从那天起,她就开始忙着给关汉卿准备行装,连夜裁了块新的青布,缝了一件直裰。关汉卿半夜醒来,总能看见母亲在油灯下忙碌的身影,手里拿着剪刀,小心翼翼地剪着一块褪色的红布 —— 他认出来,那是母亲藏在木箱里的旧戏服水袖。
“娘,您剪这个做什么?” 关汉卿揉着眼睛问。
母亲抬头笑了笑,眼里带着几分温柔:“把这水袖缝在直裰内衬里,就当是娘给你的‘念想’。你在大都若受了委屈,摸一摸这水袖,就像娘在你身边一样。” 她说着,把缝好的直裰递给他,“试试看合不合身。”
关汉卿穿上直裰,大小正合适,内衬里的水袖贴着皮肤,带着一丝暖意,仿佛能感受到母亲的牵挂。
几天后,赵阿翠突然来了。她手里拿着一个布包,递给关汉卿时,脸颊有些泛红:“汉卿哥,听说你要去大都,我…… 我给你做了双布鞋,路上好穿。”
关汉卿打开布包,一双黑布布鞋摆在眼前,针脚细密,鞋底纳得厚厚的,凑近一看,鞋底内侧还绣着两个小小的 “平安” 字。“你…… 你怎么知道我脚的尺寸?”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问。
“上次在药市,我看你鞋子磨破了,偷偷量过你的鞋样。” 阿翠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蚋,“我爹托人打听了,从祁州到大都要走二十天,路上多保重,别冻着饿着。”
关汉卿接过布鞋,心里又酸又暖,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半天说不出话。他攥着布鞋,强装洒脱地笑了笑:“你放心,等我当了教谕,就回来帮你们讨回公道,让帖木儿不敢再欺负咱们。”
阿翠听了,却轻轻摇了摇头,眼神里带着几分落寞:“我爹说,祁州不安全,想带我南下,去汴梁投奔亲戚。说不定…… 咱们以后见不到了。”
关汉卿的心猛地一沉,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看着阿翠泛红的眼眶,只能把布鞋紧紧抱在怀里,低声说:“不管你去了哪里,我都会记得你。”
离别的日子很快就到了。农历四月初八,天刚蒙蒙亮,关汉卿就背着收拾好的书箱 —— 里面装着《论语》《史记》和那本《大金集礼》,还有母亲缝的直裰、阿翠做的布鞋 —— 准备出发。
父亲把他送到院门口,从怀里摸出一枚铜印,上面刻着 “儒户关氏” 四个字,铜绿已经斑驳。“这是金朝时咱们家的儒户印,早就作废了,可爹一直舍不得扔。” 父亲把铜印塞到关汉卿手里,“带着吧,好歹是咱们汉人的念想,说不定能给你带来点好运。”
关汉卿攥着铜印,冰凉的金属触感从指尖传来,心里沉甸甸的。他对着父亲和母亲深深鞠了一躬:“爹,娘,你们多保重,我到了大都就给你们捎信。”
母亲别过脸,用袖子擦了擦眼睛,哽咽着说:“路上小心,别跟人吵架,照顾好自己。”
关汉卿点了点头,转身朝着大都的方向走去。走出祁州城门时,他忍不住回头望去,只见父亲和母亲还站在城楼上挥手,阿翠也在旁边,手里拿着一块红布,远远地朝着他的方向挥动。眼泪在他眼眶里打转,他赶紧转过头,咬着牙往前走 —— 他不知道,这一去,他心心念念的儒冠之梦,会在大都遭遇怎样的破碎,他的人生,也将彻底偏离原本的轨道。
从祁州到大都的路,比关汉卿想象的更难走。刚开始几天,他还能沿着官道走,遇到过往的商队,偶尔能搭个伴。可越往北走,路边的景象就越荒凉,常常能看到衣衫褴褛的流民,拖着疲惫的脚步往前走,眼神里满是绝望。
这天中午,关汉卿在一个驿站歇脚,刚拿出干粮准备吃,就看见一个老秀才拄着拐杖走过来。老秀才穿着一件破烂的儒衫,头发花白,脸上满是皱纹,怀里紧紧抱着一本《论语》,手里拿着一个破碗,朝着过往的行人乞讨:“行行好,给点吃的吧,我已经三天没吃饭了。”
关汉卿看着老秀才怀里的《论语》,心里一酸,赶紧把自己的干粮分了一半给他。老秀才接过干粮,狼吞虎咽地吃着,看见关汉卿书箱上露出来的《史记》封面,突然问:“小伙子,你这是要去哪里?”
“我去大都,想应聘儒学教谕。” 关汉卿答道。
老秀才听了,突然哭了起来,眼泪顺着皱纹往下流:“别去大都了,别去了!那里的汉人教师,比家奴还不如!” 他抹着眼泪,断断续续地说,“我以前也是大都的儒学教师,教蒙古贵族子弟汉文,可他们根本不把我们当人看,让我们跪着教书,稍不如意就打骂。后来我年纪大了,教不动了,就被他们赶了出来,连回家的路费都没有,只能靠乞讨过日子。”
关汉卿听着老秀才的话,心里 “咯噔” 一下,之前的期待像被泼了一盆冷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