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胭脂古河流经胭脂河村,经莲湖垸流入汉江,最后汇入长江。

相传,楚灵王为炫耀国力,一时兴起,“尽土木之技,殚珍府之宝”,修建了一座举世无双的章华台,台高十丈,基广十五丈,气势雄伟壮观。每逢雨后初晴,平原上云蒸霞蔚。登上章华台,极目远眺,紫雾飘绕,瑞鸟翱翔,湖光水色,使人目不暇接,乐而忘返。一日,楚灵王厌烦了身边搔首弄姿的美人,忽发奇想,若有一群细腰女子轻歌曼舞于宫中,岂不美哉!于是宫中女子皆细腰,灵王面前比腰细。为献媚楚灵王,宫女们纷纷少食忍饿,以求细腰。灵王好细腰,宫女多饿死。故章华台也叫做“细腰宫”。除了腰细,宫女们每日还得精心地梳妆打扮,她们早晚成群结队来到宫外的河边洗漱,久而久之,脂粉浸染河水,把一条河洗成了胭脂色。每到春夏,狂蜂浪蝶,寻香而来,河面上流动着七彩颜色与浓郁的花香。河岸边,草长莺歌,此唱彼和,其乐融融的盛况堪比宫中。秋冬时节,整条河流暗香涌动,雾气蒸腾,无论天寒地冻,河水都不会结冰,似乎有永无止境的欢乐如流水一般滔滔不绝。

这条河就是胭脂河。

若干年过去了,胭脂河村的人坐北朝南,沿河而居,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虽无富贵,倒也安祥。

黄怀文回村的这天夜晚,有些不同寻常。前半夜村子上空还散布着几粒星星,虽然不多,也还分明。后半夜,星星变成雨点,噼哩啪啦朝下乱扔,打在屋顶上,打在树枝上,叮咚作响。深秋时节,一场秋雨一阵寒,但也不至于下得如此张扬。谁都不明白老天爷的心思,它是想下就下,想下多大下多大,下得好多人在睡梦中被大雨追着跑。

第二天早上,雨过天晴,一个起早上街的人,发现莲湖垸中的三干渠上躺着个人,走过去一看,原来是村里的吴解放。

据说,吴解放是被人打昏在三干渠旁的。这事,镇派出所已介入调查。现场勘查,毫无结果。如果是有人行凶,后半夜的雨不但将行凶者的脚印冲刷得无影无踪,就连吴解放的脚印也不知去向,他仿佛凭空而降,既看不出他从哪里来,也看不出要到哪里去。只能从他的穿着上,猜出个大概。吴解放伤在后脑勺上,也有可能是他自己不慎摔倒碰到了地上的硬物。他没有向前扑,而是向后倒下的。派出所的人说,幸亏是仰面朝天,雨水的浇灌才救了他一命。从他的行头来看,齐胸的厚胶皮连衣裤,丢在身边的两根电棒,一个电瓶,还有捞鱼的工具,极有可能是下半夜出门用电打鱼,被人打了闷棍。

刚从城里回来的黄怀文就这样成了被排查的对象之一。

萧同旺来找黄怀文时,黄怀文还蒙在鼓里。

萧同旺说,你生意做大了呢,一回村就又是风又是雨的,声势威猛啊!

黄怀文是不是赚到了钱,别人不清楚,萧同旺多少有些了解。黄怀文、萧同旺还有贺丁,三人是小学到高中的同学。与他们两人不同的是,黄怀文根本没参加高考就出去闯荡了。勉强混到高中毕业,他就彻底放弃了高考。黄海哥略带嘲讽的语调说,不管是红是黑,试一烙铁该不碍事吧?黄怀文也不气恼,用得着吗?自己有几斤几两我还不清楚?是不是要我出一回丑呢?好像他的成绩不好是他老头的不光彩。黄海哥自知无趣,叹了口气,也好,我三干渠那边几十亩田,正好缺个接班的。生成的摸牛屁眼的相,再怎么也做不了状元郎。黄怀文说,想都别想!谁是你的乖乖儿你就让谁来接你的班,家里我是不待的,这种要死不活日子我受够了,要不是为混个高中文凭,你们根本无法把我关在笼子里这么久。他说得理直气壮,显然是早有预谋,并且义无反顾。

那时,打工潮席卷山南海北,虽然农民工被骗、被坑的事时有发生,农村的青壮年劳力还是经不住诱惑,潮水一般朝城市涌。黄怀文在广州、深圳,海南、新疆,四处游荡了几年,钱没赚到,只能说见了个世面。后来和萧同旺、贺丁三人碰到一起,在省城开了个装修公司。说是公司,也就是合伙组建的一个搞装修的草台班子,哪里有活,拉起一队人马朝哪里赶。贺丁好歹有个大专文凭,脑袋瓜子活泛,接活,跟对方砍价的事都由他出面,大家便推举他为公司老板。那时,从县城到省城,遍地都是公司,遍地都是老板,今天还是个捡垃圾的,明天突然就成了腰缠万贯的大老板,这种事几乎天天都在上演。发财梦做得人不敢闭眼睡觉,生怕在一眨眼工夫,漏掉了千载难逢的捡钱机会。三人公司运行没多久便散伙了。接不到活,赚不到钱,兄弟感情再深,也难以为继。最先提出散伙的是黄怀文,他对贺丁说,不是哥不帮你,我们兄弟还有什么可说的呢?你是你妈生的,我是你妈接生的,从一出生我们俩就有了亲密关系。赚不到钱,关系再亲密,不能把拿来煮汤喝。既然这么说,贺丁还能说什么呢?黄怀文一走,萧同旺也走了。黄怀文去南方的一个小城市做包子生意,萧同旺应镇里领导的邀约,回到家乡当了村主任。

两人在一起寒暄了几句后,萧同旺把黄怀文拉到一边,告诉了他昨夜发生的事,并说,镇派出所正进行排查,其中包括你。要不,我还不知道你这么快就回来了呢。

黄怀文还以为萧同旺在跟他开玩笑,听完事情经过,才引起警觉。他仔细回想了一下昨天的经过,还真想不出为何与这件事扯上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