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孩子的争论声开始带了火星子，角落里的苏涵耳朵里率先听到是“流民”“活命”两个词，顺着声音看见三个半大孩子，围着地上的一堆树枝和石块比比划划。听了两句得知，他们在玩的游戏是孔明设计的，叫流民安置，为50个的流民，分“种地，伐木，打水，守夜”四件事，得让所有人活下来。

苏涵不由得手已经摸到了怀里揣的半块霉饼子，他刚刚亲眼见流民为活下去而挣扎。小小年级的孔明，竟然把“让流民活下去”做成一个游戏，心思与自己不谋而合。东汉末年那几百万流民，绝不是时代背景板，而是安天下的根本前提。

“20人种地包口粮，15人伐木造房子，加上燃料的消耗，10人打水，保证吃喝，还有浇地，剩下5人守夜，防止野兽确保安全。我这个方案的理由就是先保活着，才能顾忌其他。”少年孔明宏亮的声音，很有辨识度。

“不够”一个尖细的声音顶上来，“守夜人才5人，根本不够”这孩子个子矮小，脖子却梗得直，“昨天邻村被野兽咬了10个，要是咱们流民被咬了，种再多粮食也白搭，怎么活？”

瘦高个跟着点头，带着木屑的手指戳着地上“15人伐木”的划痕。“木头肯定不够，我家盖一间房，5个人砍了三天。15人砍的木头，哪够50人住？”

身穿长衫的少年孔明，撩起下摆蹲下身子，把地上的树枝和石头移动了一下，又在“种地”和“伐木”的数字旁边加画两道短线，“50人一天要吃10斤粮，20人种地刚刚好，15人伐木，每天可以砍30根木头，先盖三间大房子凑合住，要是把人分去守夜、伐木，地就没人种，没粮吃，难道等着饿死？”

偷听的苏涵暗自点头，这个逻辑太清晰了。像极了他玩过的《帝国时代》，“资源优先级原则”，前期先保生产，防御够用就行，绝不浪费资源。

两个孩子显然没有听进去，矮个子急赤白脸，沾着泥土的手指伸出去拨地上的树枝，瘦高个也往前凑，眼看要动手。

少年孔明的额头沁出了细汗，手指攥着的树枝紧了紧，还在耐心画“守夜5个人，分成两班，在村落外面垒放石墙，阻挡野兽……”话没说完，就被矮个子打断，“5个人石墙怎么来得及垒，野兽今夜就来怎么办？”

苏涵掏出霉饼子看了一眼，又塞回去，觉得是时候走出去了。倒不是真的教他们玩游戏，而是帮这个心里装着“流民”的少年，把“人要先活下去”的理说透。

苏涵从看不清脸的破烂塑像后面走出去，脚步声落在孩子们争执的间隙。争执声戛然而止，三个孩子一起看向来人眼神带着警觉。苏涵笑着开口，“诸位小兄弟，一旁听见你们争论不休，在下倒有个简单法子，或许能解决你们的争执。”三个少年一愣，少年孔明若有所思，瘦高个扬起眉，“你是何人，凭什么参与我们的游戏？”

苏涵朝着三个少年拱拱手，“在下长安学子苏涵，字，仲行，乃四方游学路经此地，只是感觉小兄弟们的游戏颇有些趣味，让在下跃跃欲试，诸位何不听我一言？”

少年孔明已经站起身，也朝苏涵拱拱手，“小子诸葛亮，字孔明，这位大兄，词语恳切，亮愿听一言。”

瘦高个先是一愣，张张嘴，又什么也没说，摆摆手，“也行，就听听你的。”矮个子也站起身，却没有说话，有些不信地看着苏涵。苏涵大步走过去，撩起长袍一角，和孩子一样，蹲在地上，用树枝先在标着“农田”“木屋”“水源”的位置外面画了一个圈，“第一步，集中力量，在这三个地方用栅栏围起来，在外面挖一条沟，可以防止野兽，也可以让流民不会乱走浪费时间。”接着苏涵把代表流民，不同颜色的石头，分放在不同区域。

“种地，伐木是重劳动，要用强劳力，用这些男性青壮年，守夜有危险，从青壮年抽5个，剩下老弱妇孺负责打水，生火，其他辅助劳动。同样是50人，就可以合理使用了。”

三个孩子似乎若有所思沉默了片刻，少年孔明盯着那些代表栅栏和分工的标志，忽然发问，“大兄说按照性别分工，如有女子身强力壮，想去种地，当如何？若是大风吹倒栅栏又当如何？”

“对啊，对啊。”矮个子抢着说，“栅栏靠得住吗？”高个子在一旁点头，显然也想到牢固度问题。

“孔明小兄弟问的好。”苏涵先赞了一声，又说，“有强壮女子可以与青壮年同工，隔日可以交换。至于栅栏的牢固问题，自是可以用交叉捆扎法，叫三角固定法来解决，同时在基部加以石块。”孔明再度发问，“若是有人不愿分工，亦或有人偷懒，又当如何？”

苏涵不假思索就回答，“可以先定规矩，大家监督，再讲每个人的劳动，种多少地，打多少粮，伐多少木，一一记录，晚上清算，按劳分配，在保证人人有吃的前提下，多劳多得，也就是多分粮食。这样大家干起来一定卖力。”

矮个子和瘦高个相互看看，又点点头，小声嘀咕，“这个法子行。”两个人看向苏涵的眼神也变了。少年孔明走向苏涵，再次拱手，“多谢大兄指点。大兄的法子比我的行之有效，也更周全。还请先生教我交叉捆绑的法子。”

苏涵蹲会地上，拿起地上树枝边讲边演绎。三个少年一起顿下去，聚精会神看着他的手势。“把树枝这样摆放，在用藤条这般捆扎，若干后中间加一根横绑，下面在扎成三角型来固定……”苏涵熟练地捆扎那些树枝，想起王琮学这个居然用了很长时间。三个少年听得聚精会神。等他演示完毕，矮个子和瘦高个，已经兴致勃勃自己动气手来，少年孔明却站起身，走到一旁，对着刚才苏涵画的那些图示，手指在那片“农田”上不住比划，似是发现了什么纰漏。

苏涵并没有急于上前，在他身后仔细观察这个少年。孔明想了一阵，忽然站起身，对着苏涵深深一躬，“大兄，小子有一事讨教，不知可肯赐教？”

苏涵微笑，“赐教不敢，我们商讨如何？”

少年孔明直言问道，“先生的栅栏与分工，的确可以解眼下流民安顿的乱局，只是流民身上口粮，显然不足以支撑种地等收成。中间的空档，靠这两个办法，还是要饿肚子。”说着话，目光朝庙外看过去，篝火映照下，两个背着空袋子的流民走过。

苏涵表情明显一怔，少年孔明第二个问题接踵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