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不咧!”乖奴说:“一会儿买了鸡蛋,不就有了钱了吗?再说,你是哪个村的,我也不知道,想还你也没个地方。”

“我们那个村叫狼尾巴。”老婆子说:“我倒有个名儿,叫胖娃··……”

“胖娃?”乖奴说:“这名儿挺熟的……,吆?广播上像说过你,你的剪纸剪得挺好的……”

“唉,从小儿就喜欢那个。”胖娃说:“可剪那不过是开开心,人都说我老婆子剪得好,可一分钱也不值呀!”

“文化馆不是很重视吗?”乖奴问。

“那也不过是公家给了些纸。买了一把剪子……,唉,日子还得自己过呀!”说着,站了起来,伸了伸懒腰:“我该回去了,你等着卖吧!”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叮咛着说:“把你婆子娘服侍地好一点儿,我一看你就是一个懂事的孝顺的媳妇。”

胖娃走了以后,又来过六七趟汽车,有拉货的有拉人的,但买鸡蛋的人却不多。人家能挤会喊的,便卖了,剩下些没这种本事的人,鸡蛋还在自己的篮蓝里。你说这用自己的东西换钱,也得有本事呀。

眼看着天上的日头都快到正头顶了,乖奴的鸡蛋还没卖过。她心里可真有点烦恼了。她一想起婆婆的肚子一疼起来的那个凄惨样儿,就愈加心急。娘的,这么好的鸡蛋,换个钱竟然这么难!

她正在又急又气,忽见路上又来了一辆车。一搭眼,就可以看出是辆拉人的大客车。剩下几个卖鸡蛋的,眼里立即又燃烧起了希望之火。她们都眼巴巴地瞅着那车,恨不得那车立刻便驶到她的跟前来。

这车开得很快,眨眼间便像刮了一阵狂风,卷了过来。但它根本没停,扬起了一阵黄烟也似的尘雾,便飞驰了过去。

“娘的!是辆专车!”有人诅骂似的自言自语。

“这蛋今天怕是卖不了了!瞎哇运气!”有人无可奈何地叹着气。

那个干巴瘦老汉不知从哪儿又冒了出来。他挺着和蔼地微笑,说:“谁的鸡蛋是卖的?咱出个好价钱,一块钱十一个……”

没人说话,一片冷寂。

“咱这可是为人民服务的!”干巴瘦老汉说:“我见你们太辛苦了,来帮帮忙。你们还不愿意?眼看就要晌午了,肚子也饿了,还在这儿熬啥?国营食堂的羊肉臊子面,香得很,两毛钱一碗,快卖了下馆子去……”

“想拾贱货?”有人忿忿地说。

“嘿嘿!”干巴瘦老汉笑着:“卖的多要钱,买的多要货,自古以来,就是这个理嘛!你愿卖,我就愿意买,谁也不勒迫谁。咋样?谁卖……”

乖奴心里虽然很不满意,但还是起了心,想干脆就这样卖了算了。她刚要张口,忽听有人说:“看又来了一趟!”

乖奴扭头一看,果然是一辆大客车。

干巴瘦老汉已经从神情中看出了她的意思,朝她跟前挪了两步,说:“女子!卖给我吧?我看你是等钱用的,就是这趟车来了,你也不见得卖得了。”

乖奴还没有搭腔,旁边一个女子搭声了:“你这人咋的咧?硬缠人!”

干巴瘦老汉并不生气,说:“啥叫硬缠人?我这是服务上门。再说,我既没有强买她的,又没有强买你的,你说这些弄啥?”

“看我十个卖给你不?”那女子说:“你阎王爷不怕鬼瘦,光想占穷农民的便宜。”

“这娃,你说话咋这么难听?”干巴瘦老汉并不生气:“没一点儿进入,我劳这神弄啥?我把这些蛋收来,弄到洪家川去,要买车票,掏运费,要住店,要吃饭,没有赚的,我赔得起吗?”

乖奴一听,这老头说的也是一个理儿。他正要开腔说话,那辆大客车已缓缓地驶到镇里,并在这里稳稳地停了下来。

卖鸡蛋的女人们,一窝蜂似的又朝车门涌去。

车门开了。十来个年轻的女人穿得花枝招展地,从里面一个跟着一个走下车来。乖奴瞅着她们,她不知道她们是从哪里来的,但她觉得她们虽然穿着很值钱的衣裳,但那神情分明还是这里农村的人。他们一边下车,一边叽叽嘎嘎地说着笑着,显得快活而又舒服。人的生活一好,就是跟常人有些不同。乖奴心里不由得涌出些许的羡慕。

“鸡蛋!谁买?便宜鸡蛋!”卖鸡蛋的女人急切地大声地叫卖着。

乖奴也跟着嚷了几声,并把篮子向她们的面前举了过去。她和别的卖鸡蛋的女人一样,希望这些女人是慷慨的买主。

可这些女人用眼瞧也不瞧她们,依然说着笑着只顾走她们的。她们每个人手里都有一个皮子兜兜,那兜兜都是鼓囊囊的,里面分明装着从山外头大城市里买来的好东西。既然有这些好东西,她们还稀罕这些鸡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