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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故人寻来,祖父旧友

肖琪眼疾手快,在周伯身子晃倒的瞬间伸手揽住了他的腰。老人的身体轻得像片枯叶,却带着刺骨的凉意,肖琪能清晰感受到他后背因剧烈喘息而起伏的弧度。狗蛋赶紧捡起掉在地上的乌木拐杖,刚握在手里就惊呼:“肖琪哥!拐杖底下有字!”众人凑近一看,拐杖底端的磨损处刻着个小小的“肖”字,刻痕很深,显然是常年握持磨掉包浆后才显露出来的。

“快掐人中!”赵壮大步上前,手指扣住周伯的鼻下,老刘头赶紧递过水壶,肖琪撬开老人紧闭的嘴唇,小心翼翼灌了两口水。过了半晌,周伯喉结滚动了一下,终于缓缓睁开眼,浑浊的目光先是落在拐杖上,再转到肖琪脸上,虚弱地开口:“承宗兄的……拐杖,没丢就好……”

狗蛋机灵地跑回废墟旁的柴房,抱来一捆晒干的茅草铺在老槐树下的石头上,赵壮和肖琪合力将周伯扶到茅草上躺下。阳光透过槐树枝桠洒在老人脸上,能清晰看到他蜡黄面颊上的沟壑,每道纹路里都嵌着风尘,嘴唇干裂得翻起白皮,说话时连牵动嘴角都显得格外费力。“老哥哥,先歇口气,有话慢慢说。”老刘头蹲在一旁,把自己舍不得吃的半块麦饼掰成碎屑,泡在温水里递过去。

周伯摆了摆手,枯瘦的手指紧紧抓着肖琪的手腕,指腹摩挲着他掌心的薄茧——那是常年握棋子磨出来的痕迹,和他记忆里肖承宗的掌心一模一样。“孩子,你爹……是不是叫肖怀安?左手食指比常人短一节,是当年摆棋摊时被棋子砸伤的?”

肖琪猛地一怔,父亲左手食指的残疾是家里的秘密,除了屠村时侥幸存活的几个流民,外人根本不知。他看着周伯眼中的笃定,声音发颤:“您真的认识我祖父和父亲?”

“我姓周,周仲山。”老人咳了两声,每一声都带着胸腔的震动,像是要把肺叶咳出来,“当年在咸阳朱雀大街的棋摊,我和你祖父承宗兄,下了三天三夜没合眼,最后一局他让了我半子,才分了个平手。你爹那时候才五岁,抱着棋盘在旁边哭,说‘爹爹不赢就没糖吃’,还是我给了他块桂花糖才哄好。”

“咸阳朱雀大街的棋摊?”赵壮突然惊呼,左臂的刀疤因激动而隐隐作痛,“我爹当年在咸阳从军,说那里有个‘肖棋痴’,能用棋谱算输赢,连西域来的胡商都专程找他对弈!难道就是您说的肖承宗先生?”

周伯的嘴角终于牵起一丝笑意,眼中闪过些许自豪:“‘肖棋痴’就是承宗兄。他最厉害的不是赢棋,是能从棋路里看透人心。当年秦将王翦出征前,微服找他下棋,他看王翦落子迟疑,就劝‘左路有险,当弃则弃’,后来王翦果然在左翼遭遇楚军埋伏,多亏听了劝才没全军覆没。”他说着,呼吸突然急促起来,指节因用力攥着拐杖而泛白,“可惜……他后来进了太卜署,就再也不能像从前那样在棋摊自由下棋了。”

肖琪从未听过祖父的这些往事,父亲生前只说祖父是个普通棋师,留下的那副檀木棋是“吃饭的家伙”。他摸着怀里温热的棋盒,突然想起棋盒底部刻着的“承宗”二字,原来那不是普通的落款,是藏着祖父一生的印记。“周伯,祖父为什么要离开咸阳?我爹从未跟我说起过这些。”

“不是离开,是逃。”周伯的声音突然压低,警惕地扫了一眼四周。肖家村的废墟在夕阳下只剩断壁残垣,泗水河的水流声顺着风传来,混着远处归鸟的啼鸣,倒让这寂静多了几分不安。他示意肖琪凑近,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承宗兄在太卜署发现了一件事,关乎朝堂安危,却被人盯上了。他连夜带着家人逃出来,临走前把这东西托付给我,说等他的后人能‘以棋立世’时再交出去。”

周伯说着,慢慢抬起右手,伸进灰布长衫的内侧口袋。那口袋缝得格外隐蔽,边缘都磨得起了毛,显然是常年摸索留下的痕迹。他的手指抖得厉害,掏了三次才摸出个油布包,包身被汗水浸透,硬得像块铁板,边角处磨出了毛边,能看出被贴身藏了许多年。

“这包我藏了十五年。”周伯的声音带着哽咽,他用颤抖的手指解开油布包的绳结,绳结是特制的“双扣结”,是当年他和肖承宗约定的暗号。第一层油布打开,里面是层泛黄的粗麻布,麻布上绣着半朵梅花——那是肖家的家纹,肖琪小时候在父亲的旧衣服上见过。再解开麻布,里面是块暗红色的丝绸,丝绸上用银线绣着半幅棋谱,正是肖琪从小背熟的“七星拱月”开局,只是绣到第五颗星就断了线。

“这棋谱……我爹枕下也有一幅!”肖琪的心跳得像擂鼓,他想起父亲临终前,挣扎着从枕下摸出半幅棋谱,说“和祖父的合在一起才有用”,可惜那棋谱在屠村时被楚军的火把烧了大半,只剩边角的半朵梅花。

周伯掀起丝绸,露出了包裹在最里面的东西——一块巴掌大的青铜碎片。碎片边缘参差不齐,像是被人用蛮力掰断的,表面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铜绿,却在夕阳下泛着温润的光。最奇特的是碎片上的纹路,不是寻常的铭文,而是细密的横线竖线交错成格,和棋盘上的棋线一模一样,在碎片中央还刻着一颗凸起的圆点,正是棋盘上的“天元”位,摸上去带着磨砂的质感,像是被人常年摩挲过。

“这是你祖父临终前,亲手交给我的。”周伯抓起肖琪的手,将青铜碎片放在他掌心。青铜入手冰凉,却又隐隐透着一丝暖意,顺着掌心的纹路往四肢百骸蔓延,肖琪甚至能感受到碎片上残留的、属于祖父的温度。碎片的重量比看起来沉得多,握在手里像攥着一块小小的磐石。

“祖父为什么要给我这个?”肖琪低头看着碎片,突然发现那些棋线不是杂乱无章的,和父亲留下的半幅棋谱对照,正好能接上第五颗星的位置,只是碎片上的棋线更复杂,延伸出许多从未见过的分支。

“承宗兄说,这碎片里藏着他毕生的棋艺心得。”周伯喝了口老刘头递来的温水,咳嗽稍微缓解了些,“当年他在太卜署,就是靠解读类似的棋纹推演战事。这碎片上的每一条线,都是一步棋;每一个交叉点,都是一处关隘。只是……”他的话锋突然顿住,脸色变得有些苍白,呼吸也急促起来。

周围的流民都屏住了呼吸,没人敢出声打扰。赵壮悄悄往村口挪了半步,左臂的刀疤因紧绷而裂开,渗出血珠也浑然不觉——屠村的阴影还在每个人心里,陌生老人的到来和这神秘的青铜碎片,让空气中都弥漫着紧张的气息。狗蛋蹲在肖琪身边,小手紧紧抓着他的衣角,把破草鞋都蹭掉了半只也没察觉,只敢用眼角偷偷打量那枚青铜碎片。

“只是这碎片不止是棋谱那么简单。”周伯突然抓住肖琪的手腕,指甲深深嵌进他的衣袖,力气大得不像个垂死的老人。他的脸色从蜡黄变成惨白,嘴唇也失去了血色,却依旧死死盯着肖琪的眼睛,“承宗兄说,这碎片是……是一件大东西的一部分,若是被心术不正的人得到,会引发大祸。他让我务必找到他的后人,叮嘱你‘守好棋品,藏好碎片’,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让外人知道这东西在你手里。”

“外人?”肖琪追问,青铜碎片在掌心越来越烫,“是当年逼祖父逃离咸阳的人吗?”

周伯刚要开口,突然身子猛地一倾,剧烈的咳嗽冲破喉咙,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他用手帕捂着嘴,却挡不住汹涌的血沫,猩红的液体顺着指缝往下流,滴在茅草上,洇出一个个深色的圆点。肖琪赶紧扶住他,感觉老人的身体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往旁边滑去。

“周伯!”肖琪急得眼眶发红,他想喊人去找郎中,却知道肖家村附近的郎中早在屠村时逃得无影无踪。老刘头赶紧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些晒干的艾草,他点燃艾草凑近周伯的鼻子,希望能让老人缓过来。狗蛋蹲在一旁,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不敢哭出声,只敢用小手轻轻拍着周伯的后背。

周伯在艾草的刺激下,终于缓过一口气。他抓着肖琪的手没有松开,指腹摩挲着青铜碎片的边缘,像是在确认碎片是否还在。“孩子,我找了你十五年,从咸阳到泗水,腿是三年前被人打断的,肺也是那时候被伤的……”他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像是风中摇曳的烛火,“那些人还在找这碎片,他们……他们穿着……”

“穿着什么?”肖琪赶紧把耳朵凑过去,连呼吸都放轻了。流民们也都围了过来,赵壮的手紧紧攥着一根断木,警惕地盯着村口的方向,泗水河的风突然变凉了,带着一股莫名的寒意,吹得老槐树叶“沙沙”作响,像是有无数双眼睛在暗处窥视。

“孩子……听我说……”周伯死死抓住肖琪的衣袖,指甲几乎要嵌进布料里,力气大得不像个垂死的人,“这碎片……藏在贴身的地方,绝不能让黑衣人找到……他们要的不是棋艺,是碎片里藏的……藏的那个……”

“周伯!您慢点说,喝口水顺顺气!”肖琪急得眼眶发红,他赶紧端过狗蛋手里的水囊,想喂周伯喝口水,可老人的牙关咬得死死的,根本灌不进去。狗蛋蹲在一旁,小手紧紧抓着肖琪的衣角,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不敢哭出声,怕惊扰了周伯说关键的话。赵壮也凑了过来,眼里满是焦灼,却想不出任何办法,只能一遍遍说:“挺住啊老先生,挺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