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钻出静安寺后门的狗洞，豆大的雨点就砸了下来。乌云像被墨染过，压得极低，苏州河面上的风裹着水汽扑面而来，带着刺骨的凉意。林羽拉着苏瑶的手，沿着河岸快步奔跑，身后的枪声与日军的喊叫声被雨声冲淡，却仍像鞭子一样抽在两人心头。

“你们先走！沿着河岸往南跑，那里有难民在等渡船！”张猛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带着两名手下转身朝着追兵的方向跑去，手里的枪不断朝着后方射击，“我会拦住他们，你们抓紧时间离开上海！”

林羽回头望去，只见张猛的身影在雨幕中格外挺拔。他将外套脱下来系在腰间，露出里面的短枪，朝着追来的日军特工开火，两名手下也紧随其后，形成一道临时防线。子弹打在旁边的树干上，溅起的木屑混着雨水落在地上，张猛却丝毫没有退缩，反而朝着日军的方向逼近了几步，为林羽和苏瑶争取逃跑时间。

“张兄！”林羽想回去帮忙，却被苏瑶拉住。

“不能回去！”苏瑶的声音带着急切，“张猛是故意留下断后的，我们回去只会辜负他的牺牲！只有顺利离开上海，完成任务，才对得起他！”

林羽咬了咬牙，看着张猛的身影被越来越多的日军包围，最终只能转过身，跟着苏瑶继续奔跑。雨水模糊了视线，脚下的泥土湿滑难行，两人好几次差点摔倒，却始终没有松开彼此的手。

跑了大约半小时，前方的河岸旁出现了一片微弱的火光。走近一看，十几名难民正围着一堆篝火取暖，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疲惫与惶恐，身边放着简陋的行李。不远处的河面上，停着一艘破旧的煤船，船老大正站在船头吆喝：“要去苏州的快上船！再过半小时就开船了！晚了就只能等明天了！”

“我们得伪装成难民，混上那艘船。”林羽停下脚步，快速打量着周围的难民。他们大多穿着破旧的衣服，脸上沾着泥土，有的还带着老人和孩子，看起来都是为了躲避战火逃难的百姓。

苏瑶立刻明白过来，她和林羽同时脱下身上相对整洁的外套，只留下里面的粗布衣服。又弯腰从地上抓起两把湿泥，分别抹在彼此的脸颊和额头上，原本还算干净的脸庞瞬间变得脏兮兮的，看起来与其他难民没什么区别。

“一会儿你就装作我丈夫，我装作你妻子，我们是从上海市区逃出来的，家里的房子被日军炸了，想去苏州投奔亲戚。”苏瑶压低声音，快速与林羽对好口供，“尽量少说话，避免引起船老大和其他难民的怀疑。”

林羽点头，拉着苏瑶的手，慢慢朝着篝火旁的难民走去。一名抱着孩子的妇人看了他们一眼，叹了口气：“又是一对逃难的年轻人，这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林羽顺着妇人的话说道：“是啊，家里的房子昨天被日军炸了，没办法，只能去苏州投奔亲戚，希望能有条活路。”他的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疲惫与无奈，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很快，船老大开始催促难民上船。林羽和苏瑶跟着人群，慢慢走上煤船。船身很小，分为上下两层，底层装满了煤块，上层则用木板搭了一个简陋的棚子，难民们只能挤在棚子下或者煤块旁边。林羽和苏瑶找了个相对偏僻的角落坐下，将身体缩在棚子的阴影里，尽量减少存在感。

煤船缓缓驶离河岸，朝着苏州的方向前进。雨还在下，河面上的风越来越大，棚子被风吹得摇摇欲坠，雨点时不时落在身上，冰冷刺骨。难民们大多沉默不语，只有偶尔传来孩子的哭声，很快又被母亲捂住嘴，生怕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林羽靠在船壁上，脑海里不断浮现出张猛的身影。他不知道张猛是否能安全脱身，心里既担忧又愧疚。如果不是为了掩护自己和苏瑶，张猛或许不会陷入日军的包围。

就在这时，一名刚上船的难民叹了口气，对着身边的人说道：“刚才在静安寺附近，我看到日军抓了个军统的人，听说他为了掩护两个逃跑的人，跟日军拼命，最后被乱枪打死了。真是可惜了，是个好汉啊。”

林羽的心猛地一沉，他立刻意识到，那个被打死的军统，很可能就是张猛。苏瑶也听到了这话，她悄悄握住林羽的手，眼神里满是悲痛。

“你说的是真的？”林羽强压着心中的情绪，装作不经意地问道，“那个军统的人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只看到他穿着军统的衣服，手里拿着枪，跟日军打了好一会儿，最后弹尽粮绝才被抓住的。”难民摇了摇头，语气里带着惋惜，“日军还把他的尸体挂在静安寺门口示众，说这就是反抗日军的下场。”

林羽再也说不出话来。他靠在船壁上，闭上眼睛，眼泪顺着脸颊滑落，混着雨水滴在地上。张猛的身影在脑海中越来越清晰，他想起张猛反水时的坚定，想起他留下断后时的决绝，想起他说“以后再一起抗日”的约定，如今却再也没有机会实现了。

苏瑶轻轻拍了拍林羽的肩膀，没有说话，却用行动给予他安慰。她知道，张猛的牺牲对林羽打击很大，但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他们必须尽快从悲痛中走出来，完成张猛用生命保护他们离开上海的目的。

煤船在河面上行驶了大约两个小时，雨渐渐小了。远处的天边泛起一丝微光，虽然依旧阴沉，却让人心头多了一丝希望。船老大站在船头，朝着棚子里的难民喊道：“再过一个小时就能到苏州了！到了苏州后，大家各自散开，别聚在一起，免得被日军盘查！”

难民们纷纷点头，开始收拾自己的行李，脸上露出一丝期待。对他们来说，离开上海就意味着远离战火，或许能在苏州找到一条活路。

林羽也慢慢睁开眼睛，擦干脸上的泪水。他看着苏瑶，眼神里虽然还有悲痛，却多了几分坚定：“张猛用生命保护我们离开上海，我们不能让他白白牺牲。接下来，我们要尽快赶到南京，把‘清乡计划’的情报送到联络点，阻止日军的扫荡，这是我们现在唯一能做的，也是对张猛最好的告慰。”

苏瑶重重点头：“嗯！我们一定能完成任务，不让张猛和老郑的牺牲白费！”

船身轻轻晃动了一下，船老大的声音再次传来：“前面就是苏州码头了！大家准备下船！记住，下船后别乱跑，沿着小路走，避开日军的检查站！”

林羽和苏瑶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将脸上的泥土又抹了抹，确保伪装不会被识破。两人跟在难民身后，慢慢走下煤船，踏上了苏州的土地。

苏州码头的雾气很重，能见度很低。远处隐约能看到日军的检查站，几名日军士兵正拿着枪，对过往的行人进行盘查。林羽拉着苏瑶的手，混在难民中，沿着小路慢慢离开码头，朝着苏州城内的方向走去。

身后的上海越来越远，身前的南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林羽知道，离开上海只是任务的第一步，接下来的路会更加艰难。日军肯定会在各个城市张贴他们的通缉令，盘查也会更加严格，想要顺利将情报送到南京，需要付出更多的努力，甚至可能面临更多的牺牲。

但他没有退缩。老郑的临终托付，张猛的牺牲，还有无数百姓的安危，都压在他的肩上。他必须带着这些期望，继续走下去，直到将情报送到南京，阻止日军的暴行，为抗日事业贡献自己的力量。

雾气中，林羽和苏瑶的身影渐渐远去，朝着南京的方向前进。他们的脚步或许疲惫，却异常坚定，因为他们知道，自己走的不仅是一条逃亡之路，更是一条充满希望的抗日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