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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灯下琢磨

第二天是周末,陈宇起得迟。窗外的槐树上,麻雀吵得厉害,叽叽喳喳的,像是在议论什么秘密。他妈把早点摆上桌时,他爹正坐在藤椅上看报,报纸举得老高,挡住了大半个脸,只有花白的胡子露在外面。咳嗽了两声,纸页抖得哗哗响:“今天所里不是有会?”

“推迟到下午了。”陈宇喝着小米粥,粥熬得稠,上面结着层米油。嘴里还嚼着油饼,是他妈凌晨排队买的,芝麻撒得不均匀,有的地方堆成了黑点点。“我上午在家整理资料。”

他爹没再问,报纸“哗啦”翻了一页,油墨味混着屋里的煤烟味,飘得满屋子都是。陈宇匆匆扒完饭,碗底还剩点粥,他用舌头舔了舔,溜回小屋,反手就把门锁上了。锁是旧的,转钥匙时“咔哒”一声,在安静的楼道里格外响。

阳光从窗棂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格子影,落在残玉上,像给玉镶了道金边。他把残玉摆在桌上,找来块绒布,慢慢擦上面的土。绒布是他妈做棉袄剩下的,蓝底白花,擦过玉面,留下些灰痕。残玉被擦得发亮,那些符号像突然活了过来,笔画里像是藏着股劲儿,要从玉里钻出来。

他找出放大镜,是他爹用了半辈子的,金属边框都磨出了铜色。趴在桌上仔细看,镜片里的符号被放大了,边缘有些毛糙,像是用钝刀子刻的。残玉上的符号一共七个,排列得没什么规律,其中一个像是简化的“人”字,胳膊腿都伸得笔直,还有一个像火苗,窜出三个尖,尖上带着勾,像是要烧起来。

陈宇拿铅笔在纸上画下来,纸是稿纸,格子里印着“考古研究所”的字样。画到第三个时,笔尖在纸上顿了顿,这符号和他去年在贺兰山考察时,看到的岩画有点像。那年他跟着所里的队去贺兰山,住的是牧民的土坯房,晚上躺在羊皮褥子上,能听见狼嗥,嗷呜,嗷呜,的,听得人头皮发麻。

在一处悬崖上,他们发现了些红色的岩画,用赭石画的,画着人牵着马,马的尾巴翘得老高,旁边就有类似的符号。当时向导是个放羊的老汉,脸上刻着深深的皱纹,说那是党项人的记号,具体啥意思,没人说得清。老汉还说,山里有西夏的王陵,埋着好多宝贝,就是进去的人,没一个能出来的。

“咚咚咚”,门被敲了三下,不轻不重,像是怕惊着什么。“小宇,你刘叔来了。”是他妈的声音,带着点笑意。

陈宇赶紧把残玉塞进抽屉,抽屉里有个铁盒子,装着他攒的硬币,叮当作响。拉开门,刘叔挤进来,身上带着股月季的香味。他是他爹的老同事,退休后迷上了养花,手里捧着盆月季,花瓣上还带着露水,粉嘟嘟的,像小姑娘的脸蛋。“听说你昨天淘着个好东西?”刘叔眼睛往桌上瞟,老花镜滑到鼻尖上,露出眼里的精光。

陈宇脸一红,知道是张大妈传出去的。张大妈的儿子在市场管治安,啥消息都瞒不过她。他从抽屉里拿出残玉,递给刘叔:“就块破石头,您帮看看。”

刘叔戴着老花镜,翻来覆去地瞅,又用指甲刮了刮玉面,指甲缝里还沾着泥。“是块老玉,”他咂咂嘴,“就是这符号邪性,不像是中原的东西。有点像……”他顿了顿,突然说,“前阵子我去乾陵,听守陵的老李说,他们那挖出来块砖,上面也有类似的道道。”

陈宇心里一动:“乾陵?”

“嗯,陪葬坑那边的。”刘叔把残玉还给他,玉上沾了点他的汗,“不过那砖后来送省里了,说是要做化验。老李说,砖上的符号透着股阴气,谁看了都发怵。”

正说着,他爹在客厅喊:“老刘,过来杀盘棋!”声音带着点底气,看来今天咳嗽轻了些。刘叔应了声,又叮嘱陈宇:“这东西要是邪门,就别摆弄了,小心惹祸。老话说,玉能挡灾,也能招灾。”

陈宇点点头,把残玉放回抽屉,锁好。他走到窗边,看见他妈正给刘叔的月季浇水,水壶是铁皮的,锈了个洞,水顺着洞往下滴,在地上砸出小小的坑。水珠落在花瓣上,亮晶晶的,像撒了把碎银子。远处的烟囱冒着白烟,在蓝天上拖出长长的尾巴,像谁写了半截的信,没头没尾的。

下午去研究所开会,陈宇特意绕到资料室。资料室在主楼的拐角,窗户朝西,下午的太阳晒得屋里暖洋洋的,浮尘在光里跳舞。王老师正趴在桌上打盹,口水顺着嘴角流下来,在摊开的《考古学报》上洇出个圆印子。眼镜滑到鼻尖上,露出眼皮上的老年斑。

“王老师,我想查点东西。”陈宇轻轻敲了敲桌子,桌上的墨水瓶晃了晃,没倒。

王老师惊醒了,揉了揉眼睛,眼屎沾在眼角:“查啥?”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西夏的符号,还有乾陵最近的发掘报告。”

王老师从铁柜里翻出几摞档案,全是牛皮纸封面,上面落着灰,一摸一个手印。“乾陵那边就挖了个陪葬坑,没什么重要东西。”他抽出发掘报告,纸页脆得像饼干,“你看这张照片,砖上是有几个符号,跟你上次在贺兰山拍的差不多。”

照片是黑白的,有点模糊,砖黑乎乎的,上面刻着三个符号,其中一个果然和残玉上的一样,像个小旗子,歪歪扭扭的。报告里写着“符号含义待考”,后面附着张拓片,拓片上的符号用墨拓的,黑黢黢的,像是被人硬生生刻进砖里的,笔画边缘还有崩裂的痕迹。

陈宇把拓片和自己画的残玉符号比对,心里那点模糊的念头越来越清晰,像水里的石头,慢慢浮出水面。他谢过王老师,抱着档案往会议室走,走廊里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来,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像个没说完的故事。墙上挂着研究所的老照片,有他爹年轻时的样子,穿着军装,站在兵马俑坑前,笑得一脸灿烂。

会议室里已经坐了几个人,李所长正翻着笔记本,钢笔在手里转着圈。看见陈宇进来,点了点头:“小陈来了?正好,上次你说的西夏陶器纹饰,我们再讨论讨论。”

陈宇把档案放在桌上,坐下时,指尖还能感觉到残玉的凉意,像是揣了块冰。窗外的麻雀又开始叫了,叽叽喳喳的,像是在说,快去吧,快去把那秘密揭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