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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与家仆刘全的初遇

与家仆刘全的初遇,这在和珅的经历中,是一份超越主仆的早期默契:和珅第一次记住刘全的名字,是在五岁那年的端午节。

父亲常常带他去逛庙会,人群里他被挤得和父亲走散,吓得坐在地上哭。一个穿着粗布短打的汉子蹲下来,用袖口擦去他脸上的泪:“小少爷别怕,我带你找大人。”

那汉子就是刘全,当时还是常保府里的马夫。他背着和珅在人群里穿梭,粗粝的肩膀硌得和珅生疼,却比任何地方都安稳。找到常保后,刘全搓着手笑:“主子放心,小少爷没受委屈。”

常保赏了他一串铜钱,他却偷偷塞给和珅一个糖画,是条张着嘴的龙。

父亲去世后,刘全成了府里唯一护着他们兄弟的人。

冯氏克扣月例,他就把自己的工钱分一半给和珅;冬天没有炭火,他就夜里偷偷地,往他们屋里的炭盆里添几块碎炭;翠儿故意刁难,他总能找到由头把她支开,他从不说什么漂亮话,却把所有的好都藏在实处。

那年深秋,冯氏的弟弟冯德才来串门,看见和琳手里拿着和珅抄的满文书,一把抢过去撕了:“两个贱种,也配学八旗子弟的学问?”

和琳扑上去要抢,被冯德才推倒在地,额头撞在石阶上,流了血。

和珅刚从外面借书回来,见状红了眼,抓起墙角的扁担就要冲上去,却被刘全死死按住。

“少爷,不能冲动。”刘全低声说,眼睛却盯着冯德才,像头蓄势待发的狼。

他转身对冯德才作揖:“冯老爷消消气,小孩子不懂事,我这就教训他们。”说着,他拿起戒尺,在和珅手心轻轻打了两下,却用眼神示意他别动。

等冯德才走了,刘全赶紧抱起和琳,用自己的帕子按住伤口。

“刘叔,你为什么拦着我?”和珅红着眼问。刘全叹口气,往他手里塞了点伤药:“现在跟他闹,只会让冯氏更有理由赶你们走。小少爷,忍着不是怕,是等机会。”

那晚,刘全悄悄来找和珅,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里面是一本手抄的《满汉对照词典》。”这是我托人从咸安宫,官学附近的书铺抄的。”

他挠挠头:“听说考学要考这个,你先看着。”

和珅翻开词典,发现里面的字工工整整,有些难字旁边还标着读音,显然是抄书人特意标注的。

“刘叔,这得花不少钱吧?”

和珅鼻子发酸。刘全摆摆手:“我帮书铺老板劈了三天柴,抵了工钱。”

他顿了顿,看着和珅的眼睛说:“少爷,我这辈子没读过书,可我知道,你是干大事的人。只要你能出头,刘全这条命,给你用都值。”

月光从窗棂照进来,落在两人身上。

和珅忽然明白了,所谓的默契,不是说多少话,而是你一个眼神,他就知道你要走的路;你受了委屈,他不声不响就为你挡下风雨。

从那天起,他不再是孤身一人,这个沉默寡言的汉子,成了他暗夜里的灯,泥泞路上的拐杖,让他在寄人篱下的日子里,多了一份往前走的底气。

乾隆皇帝二十五年的腊月初八,北京城被一场罕见的大雪,裹得严严实实。驴肉胡同里的钮祜禄氏老宅,朱漆大门上的铜环蒙着一层薄雪,叩击时发出沉闷的响声,像是被冻住了喉咙。

正堂里,常保的棺椁,停在临时搭起的灵台上,黑檀木的棺身,被烛火映得发亮,却掩不住那股从缝隙里,渗出来的寒气,那是死亡的味道,也是这个冬天最刺骨的冷。

和珅跪在冰凉的蒲团上,膝盖早已麻木得失去知觉。

他穿着一身浆洗得发白的孝服,粗麻布磨得脖颈生疼,却不及心里的寒意万分之一。十岁的孩子,本该是在暖炉边撒娇的年纪,可此刻他必须挺直脊背,迎接父亲同僚们的吊唁。

他看着那些曾经在父亲书房里,高谈阔论的官员们鱼贯而入,他们的貂皮帽子上沾着雪,进门时抖落的雪沫子落在青砖地上,很快化成一摊水渍,像极了他们脸上转瞬即逝的哀戚。

“常保兄一生清廉,却落得如此下场”

户部侍郎张大人叹了口气,声音轻飘飘的,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他从袖中摸出一个沉甸甸的荷包,往黑漆描金的奠仪箱里一放,银子撞击木盒的声音,在空荡的正堂里格外清晰。

和珅低着头,眼角的余光瞥见荷包上绣着的缠枝莲纹样,那是去年父亲生辰时,他还特意夸赞过的手艺。可如今这五两银子的情谊,竟成了今日最厚重的奠仪。

他默默数着,从清晨到日暮,前来吊唁的官员不过二十余人。

奠仪箱里的银子零零总总加起来,还不足百两:他记得父亲生前说过,棺木上的鎏金铜钉要用上好的赤金,每一颗都得够分量,这样才能护住逝者的安宁。

现在别说鎏金铜钉,就连给棺木刷最后一遍清漆的钱,似乎都凑不齐了。

后堂忽然传来继母冯氏尖利的谩骂,像一把生锈的剪刀,狠狠划破了灵堂的肃穆:“让他们把马厩里的草料卖了!还有库房里的旧瓷器,那些玩意儿摆着能当饭吃?”

和珅的拳头猛地攥紧,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渗出血珠也浑然不觉。库房里的旧瓷器里,有一对粉彩缠枝莲纹瓷瓶,那是母亲生前最爱的物件。

母亲去世前,总爱在晴好的午后抱着他坐在窗下,用柔软的手帕细细擦拭瓶身上的花纹,说那莲花是钮祜禄氏的吉兆。

冯氏进门三年,从未正眼瞧过那对瓷瓶,如今却要拿它们换银子,在她眼里,或许父亲的葬礼,本就不如她箱底的几件绸缎衣裳金贵。

“少爷,喝口热水吧。”老仆刘全端着个豁口的粗瓷碗走过来,声音里带着哽咽。

他看着和珅冻得发紫的嘴唇,心里像被针扎一样疼。

刘全在钮祜禄家待了三十年,从和珅出生起就看着他长大,知道这孩子看着沉默,心里却比谁都重情义。

和珅摇摇头,目光落在灵前的长明灯上。灯芯的火苗忽明忽暗,像是随时会被穿堂的寒风扑灭。

他想起父亲临终前的模样,躺在床上,枯瘦的手紧紧抓着他的胳膊,气若游丝地说:“珅儿,照顾好弟弟 守住家业。”

那时父亲的眼睛里,有他读不懂的愧疚和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