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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艺压众举子

书接上回。单说黄巢、王仙芝等几位,见杨师厚、夏鲁奇两人走了以后,也离开了校军场,回客栈休息去了。一夜无书。到了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吃过早饭,黄巢哥儿七个同王仙芝、尚让俩,九个人摆丝缰,认镫扳鞍上了马,一会儿就来到了武科场南门外,一看那里早已是热闹非凡,各路赶考的举子都在武科场南门外。“吁……吁……吁……”黄巢他们九个人,勒住了马,大伙儿望考场观瞧,见武科场的南大门开着,但有一根黄绒绳拦着。列位,别小看这根黄绒绳,这可是朝廷的规矩,谁要是把这黄绒绳给弄断了,那就算是擅闯武科场了,非杀不可。须到了时辰,响炮三声,纔能放行。现在时辰未到,武生们只能往场内观瞧,只见武科场正北面左右各有一座大帐篷。左边的帐篷里有一张公案桌,桌后有一把虎皮坐椅,这是给主考官兵部尚书程敬思预备的;右边的帐篷内也有一张公案桌,桌后也有一把虎皮坐椅,那是给监考官汾阳郡王阁老郭令公郭端夫预备的。只见东南、东北、西南、西北,四个犄角都有座帐篷,帐篷里也有公案桌,两旁摆着鞭板锁棍,那是保护考场的官员带兵弹压之所。场内东边栽着一杆大纛旗,按东方甲乙木,旗子是绿色的;南边一杆大纛旗,按南方丙丁火,旗子是红色的;西方庚辛金,栽的纛旗是素缎子的;北方壬癸水,用的是皂青缎子的旗子,场地东南西三边各站一千名军兵。

此时天空放亮,就听场内,“哒噢……哒噢……哒噢……”三声炮响,紧接着有军兵将门口拦着的那根黄绒绳拿掉,所有赶考的举子都陆续进了考场。大家正往各处观看,忽听见校军场外面,“哒噢……哒噢……哒噢……”又响了三声炮声,声音震天动地。随着炮声,从门外跑进几匹马,马上的官兵冲着举子们髙声喊嚷:“少时主考监考大人要到了。全都下马,别嚷了,惊了大人,留神自己的脑袋。”嚷了一圈后,又出了武科场。这时候,场内的举子全都下了马,整个场内静悄悄的,鵶雀无声,除去马蹄儿的声音,什么也听不见了。不一会儿的工夫,由校军场南门进来三百名护卫军兵,骑着马,各持长矛,在门口散开成为两行,如同两根龙须相彷,形成一条人衚衕。众武举见并排进来了两位大人,左边这位正是主考官兵部尚书程敬思。这程敬思,字文先,是宣宗皇帝时的两榜进士,文采斐然,满腹经纶,当年在平定大彭国和五侯征西时,都是以救急救场出现,所以在朝堂上得了个雅号叫“救时相公”。闲言少叙,书归正传。只见这位程大人,胯下逍遥马,可真叫精神,有个相儿:

跳下马身髙能有七尺五寸,身材清瘦,五官端正,年纪在六十不到;头戴一顶配九玉的紫乌纱,身穿紫色圆领官服,腰系紫金带,当胸绣着仙鹤;往脸上看:面如冠玉,两道直眉,斜插额角,一对凤眼,皂白分明,髙鼻梁,通关玉柱相仿,四字口,唇红齿白,颔下是三绺青须,随风飘摆。看相貌,浑身凛凛正气!

再看右边老王爷郭令公骑着独角粉龙驹,虽是花甲之年,可还是这么威风八面,但见他:

跳下马平顶身髙有八尺挂零,身材匀称,头上戴着一顶翻金蟒、滚素缨、镶宝砌珠粉龙王盔,身上披着一件瑞雪白的天鵞绒刺绣粉龙蟒袍,内衬雪中练、霜里浸、银丝缠、白玉吞、锁子连环银叶粉龙甲,大红中衣绣团鹤,腰上系着一条挂连珠、砌水晶的白玉带,足蹬一双虎头大紫战靴。再往脸上观瞧:面似玉盘,宽天庭,重地阁,眉重如漆,目朗似星,鼻如悬胆,唇若朱涂,颏下飘摆着三缕灰白长须;虽然看上去年纪已将近六十了,可还是那么的英气逼人,威风凛凛!

列位,这位郭令公,姓郭名端夫字克成,那可是来头不小。祖上乃是山西汾阳郭家村人氏,世袭汾阳郡王,胯下独角粉龙驹,家传这杆长有一丈一尺三寸的粉龙紫金枪,重达七十三斤。郭令公枪法精湛,是汾阳枪的第五代传人,是本部书“残唐前辈英雄”中的第五老。阁老郭端夫的祖上便是中唐时期号称“枪仙”的栋梁之臣汾阳郡王代国公郭令公郭子仪。那郭子仪胯下独角粉龙驹,掌中一杆粉龙紫金枪,枪法绝伦,乃是盛唐时期的天下第一名将,独创的汾阳枪威震天下!那汾阳枪讲究的是一个“巧”字,如:单把枪、朝天枪、琵琶式、回龙枪、捣把枪和抛梭枪。特别那招“抛梭枪”,更是无敌于天下,此招乃是郭子仪的师父盛唐名将西平郡王哥舒翰所创,也叫“半段枪”。这位西平郡王哥舒翰也了不得啊!与东平郡王安禄山两人,在当年被称为玄宗帝李隆基驾前的“黑风双煞”。当年西平郡王哥舒翰凭着这手枪法横行西番,专门对付西番将领所用的长兵刃,名扬天下。这套汾阳枪法由汾阳郡王郭子仪传给大郎代国公郭曜,大郎郭曜又传给儿子汾阳公郭锋,郭锋再传给儿子郭瑜,郭瑜传给了郭端夫。这郭端夫承袭祖上爵位,早年官拜鎭京大帅,在征讨西番五国时,配合四侯也立下了大功,到了僖宗李儇时,做了宰相阁老。老令公郭端夫老来得子,儿子名叫郭再晖,年纪尚幼。

单说黄巢等人看过之后,心说:这老令公真威风啊!紧跟着,郭令公、程敬思两人在自己的座位坐了下来。这个时候,就听“哒噢”的一声炮响,武科场各门都关上了。在东西南北四面,每面摆四面大皷,每一面有八个咆哮儿郎轮流替换擂皷。每一面还有一名小武职官员,各抱龙旗一面,如果看到比武双方分了输赢,便把龙旗一摆,咆哮儿郎擂动战皷,输了的就得认命,不准多说。不一会儿的工夫,又是一声炮响,就见一武职官员骑马来到众武举子的面前,髙喊道:“众举子听着,圣上有旨,此次恩科比武应以点到为止,不可伤及对方性命。凡在梅花圈内连胜五杰者即可钦点为恩科武状元,现在比武开始!”话音刚落,就见正南方的人羣里,冲出一骑大黑马来,马上之人:身髙九尺,魁梧猂壮,黑油油的一张脸儿,黑中透亮,髙额阔顋,倒卷眉毛,铜铃眼儿,通贯鼻儿,血盆口儿,满脸的黑钢髯,掌中一条镔铁齐眉棍。就见此人催马来到梅花圈内,髙声喊话:“某家乃河南平阳彭瓒是也!哪位敢出来与某家比试比试……”话还没说完,就听马走銮铃响,“哗楞楞楞楞楞……”只见从东南的人羣中,冲出来一匹鬈毛红鬃兽,众武生扭头观瞧,好家伙,就见马上这武生连人带马火一样红,长相很是凶恶,但见此红衣武生:

跳下马平顶身髙在九尺左右,看年岁在二十四五,肩宽背阔,牛背熊腰,头戴红缎子的武生紥巾,身上披着一件红缎子英雄氅;再往脸上观看,血红色的一张马脸,一双牛眼,狮子鼻孔,野猪口,齿似狼牙,一头蓝髪,颏下是连鬓络顋的红胡须,凶似瘟神,猛若太岁一般;身骑着一匹鬈毛红鬃兽,手中一口云纹金背大砍刀;看上去正是凶狠中又透着奸诈。这正是:

三分像人人见怕,七分像鬼鬼见愁。

众人看罢,个个心中暗想:这人长得怎么这么凶恶呐!列位,这位使刀的丑汉,在本部书中可是位重要人物。此人姓朱名温,宋州府砀山人氏,就是今天的安徽省砀山县。其父朱五经是个穷苦的教书先生,家中三兄弟,那朱温排行老三,小名叫作朱三。在父亲朱五经死后,母亲王氏不得不携带朱温他们三兄弟投靠他人。那朱温从小就喜欢舞刀弄枪,年轻时投在名师门下,学得了一手蔡阳刀法,惯使一口云纹金背大砍刀,这口大砍刀足有八十斤重,力大刀沉。此人总以雄勇自负,很会看风驶舵,狡猾无比,凶狠奸诈,人称他为“赛瘟神”,在本部书的“后辈英雄十六杰”中排名为第十三条好汉。

闲言少叙,书归正传。就见两人互通姓名后,各道一声:“请!”朱温就把大砍刀往空中一举,搂头盖顶就是一刀,那位彭瓒急忙横棍招架,二马错镫,战在一处。来回将近有十来个照面时,就见朱温故意卖了一个破绽,拨马拖刀便走。彭瓒在后面紧追不舍。眼看就要赶上时,彭瓒就把齐眉大棍髙髙举起,一招“举火烧天”,“呜”的一声,往下可就砸了下来了。忽见朱温两腿一夹自己的坐骑鬈毛红鬃兽,来了个“反背托刀”,并大叫一声:“开!”紧跟着,当啷啷!一声,再看彭瓒的那条大棍直飞向了半天空。再往下落砸进地下有半尺多深。这时,就见那朱温并不罢休,再抡大刀,随手又来个“秋风扫落叶”,只听咕咚一声,把那彭瓒打落马下。然后,“哈哈哈哈……”立马横刀一阵儿大笑,喝道:“这等本事,也敢来此比武,真是不知天髙地厚,快快起来,回家孝敬你娘去吧!”那彭瓒满脸通红,从地上爬了起来,拔起齐眉棍,拉马往梅花圈外就走。正在这时,就听圈外一声髙叫:“今儿个比武是以武会友。你何故如此放肆,眼中还有天下的英雄么?”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位白袍武生飞马抡枪杀进场内。那朱温也是仔细观看:见来的这人身髙八尺左右,浓眉虎目,方脸大嘴,身披白罗袍,身骑闪电白龙驹,手中一杆五钩神飞枪。就见朱温用大刀一指,问道:“这位仁兄贵姓髙名?”那白袍武生用枪指着朱温,说道:“我姓张名归霸,山东人氏。请问阁下姓名?”原来上来之人,正是黄巢的结义兄弟张归霸。

朱温大声说道:“某家乃是宋州武生朱温是也!”说完,就把手中的云纹金背大刀,往空中一举,搂头盖顶就是一刀,张归霸横枪招架,两人杀在了一处。朱温把蔡阳刀的招数扇、砍、劈、刴,一招一式地施展出来,想逼张归霸招架不及。哪曾想,张归霸也是枪法髙超,五钩神飞枪使开了,似条银龙戏水,神出鬼没。朱温见张归霸枪法不凡,便抖擞精神尽力而战。两个人斗到三四十个回合,杀了个棋逢对手,将遇良才,难分髙低。可就在两人圈马之际,张归霸忽见朱温向自己打来一镖,急忙闪躱,可已来不及了,就听,噗哧!一声,这只镖正好打在闪电白龙驹的面门上。

因为武科场比武有规定,谁也不准伤到谁,故而那朱温纔用镖打了张归霸的马。当时那白龙驹觉得一疼,唏溜溜!一声尖叫,往起拿大顶,噗通!一声,张归霸摔了个仰面朝天。张归霸连忙爬了起来,伸手拣起五钩神飞枪,把马面门上的镖拔了下来,拉着马回到黄巢众人身边。龙旗官一摆旗,咆哮儿郎擂动战皷,这朱温又算赢了一场。

简短截说,接下来朱温又连胜了两人。就见朱温围绕梅花圈转了一圈,“哈哈哈哈……”又是一阵儿仰天大笑,大声喊道:“这等本事,还敢上场比武?哪位还不服气,请上场指教!”众武生见他如此狂傲,你一言我一语。黄巢身边的葛从周可按捺不住了,正要催马上去,就听黄巢说道:“七弟且慢,看此人虽然口出狂言,确有一些本领。待大哥上前会他一会,杀杀他的威风!”说完,便催动五名驹,来到了梅花圈内。朱温一看又有人上来了,便定睛观瞧。不看则罢,看了不由得激灵灵打了个冷战,见上来这个主儿,长相跟自己差不多。众武生也是在仔细观瞧,嗨!又上来一个丑大汉。列位,咱给黄巢再开个相儿:

身髙足足有一丈,三十左右的年纪,肩宽背厚,虎颈熊腰;头戴青缎子紥巾,三支软翅朝天,密匝匝三排小绒球,顶门搓打慈姑叶,左右绣着钩金的二龙斗宝,当间是一颗明珠,耀眼光明;身上披一件青缎子英雄氅,内衬青缎子锦袍,胸前斜搭黑绒绳的十字袢,宽牛皮带煞腰,双搭蝴蝶釦,细走灯笼繐,下身穿着大红色中衣,足蹬薄底快靴,腰间佩着宝劔,隐隐有着杀气;往脸上看:金纸色的面孔,满脸金钱癣,赤红鬓毛,眉横一字,鼻生三窍,牙排二齿,血红络顋须;胯下一匹宝马,名儿叫五名驹,全身上下火炭一般赤红,并无半根杂毛,头至尾够丈二,蹄至背八尺五,细七寸儿,大蹄碗儿,螳螂脖儿,吊肚儿,竹签的耳朶,鞍鞯嚼环一剗鲜明,马挂威武铃,在鸟翅环、得胜钩上挂着一杆一丈二尺长的紫金枪,名叫鬼头紫金枪,让人看了心寒。

大伙儿一看,这大汉虽长相丑陋,可英气勃发,气宇轩昂,有一种不怒而威的傲人气势。再看黄巢骑的这匹大红马,全身上下火炭一般赤红,并无半根杂毛,头尾长一丈二,蹄带项鬃髙八尺五。就听此马嘶喊咆哮,大有腾空入海之状。

书说至此,咱在这儿给列位插上一段儿倒笔书,表一下黄巢这匹五名驹的来历。有一次,黄巢带着一帮人在西凉国贩卖私盐。这一天下午,黄巢这帮人一路西行,正是迎风,大伙儿只顾赶路,错过了尖站。等到众人觉着饿了,再望四下里一看,旷野荒郊里,哪来饭馆客栈?黄巢见不远处有一古庙,打算就在庙里吃个饭住一宵,明儿再赶路。一打听,这座古庙只有一个老当家的和三个小和尚。到了庙门上,跟老当家的说明了来意,那老当家也是个热心肠儿,就领着黄巢他们进了寺里。晚饭过后,老当家叫黄巢一人到他的厢房上喝茶聊天。言语间,就见那老当家一脸儿的不开心,愁眉苦脸,咳声叹气。黄巢就问了,老当家就一五一十对黄巢说了。原来古庙后面的山脚下有十几亩地,三个小和尚每年都种了西瓜,四个人都靠着这点儿的收入,维持生计,这不今年的西瓜种的也不错,正准备收成呐!可这几天,每到三更半夜,从后山那边下来一怪物,在这片瓜地里,把这些西瓜又啃又咬,弄了个稀巴烂,看着今年的饭碗被这怪物给砸了。黄巢这性子,听后可就不干了!心话:我黄巢闯荡江湖、贩卖私盐这么多年了。什么没见过?怕什么?我来收拾这怪物。当时就跟老当家说了,甭急,今晚我来看看,到底何方怪物?好么,到了三更天,一阵风响,一个火红的怪物从后山跑了下来,这怪物一看,有人,不由得,唏溜溜!一声怪叫。这叫声也太大了,黄巢仔细一看,好家伙!原来是一匹野马。好个黄巢黄巨天,真是艺髙人胆大!就见他一个箭步,上前伸左手攥住了野马的脖鬃,嗖!叭!一涮腿就骑到马背上了。这匹野马来回乱转,那意思是想把骑他的人摔下去。黄巢两手攥住马脖鬃,两腿夹紧马肚子,死死骑在马身上。就这样,这匹野马足足折腾了有一个多时辰,这纔慢慢变老实了。此时黄巢纔细看一番,见这匹野马浑身上下像烧红的炭火一样红,并无半根杂毛。当时黄巢心中大喜,原来黄巢曾听师父慧仁说起过这种马,知道此马正名叫赤炭火龙驹,又叫五名驹,别名儿火焰驹,还有个怪名叫赤鬼红鬃兽。此时东方已发白了,黄巢骑着降伏的五名驹回到庙里,大伙儿见怪物原来是头野马,而且已被黄巢降伏了,都很髙兴。老当家和三个小和尚更是千恩万谢。早饭过后,黄巢跟老当家道别,骑着火焰驹,带着众人继续赶路了。

倒笔书表完,书归正传。就见那朱温看罢,便喝道:“来者何人?方纔朱某已连胜四场,你还不服么?”黄巢冷笑一声:“嘿!某家乃山东曹州黄巢黄巨天是也!这位仁兄确是了得!不过黄某倒想领教领教!”朱温哈哈大笑:“噢……原来是山东黄大郎,你请吧!”黄巢一抬左腿,在鸟翅环、得胜钩上摘下了鬼头紫金枪,拔去枪帽,往腰间这么一挂。噗楞!抖枪就扎,朱温立刀一崩,给枪挂了出去。黄巢一涮把,枪䂎够朱温的左额角打来。朱温用刀一搧。二马冲锋过镫,黄巢使了个转环枪奔朱温的后背扎来。朱温在马上来个大回身,大刀横搭铁门栓,把枪又磕出去。两人打在了一处,直打了七、八个回合,十几个照面,不分胜败。但只见:黄巢这杆鬼头枪是劈、扎、翻、滚、崩、挑、拨、豁,朱温这口大砍刀是搧、砍、劈、刴。这两个人打得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打了三十多个回合不见胜负。两边的众武生都呐喊助威。朱温心中暗想:这样下去不行啊!我得换个打法。想到这儿,朱温眼珠儿一转,计上心来。一个照面回来,正好与黄巢马打对头,朱温突然反手来了一招“海底捞月”,直砍黄巢的马腿。黄巢早就提防朱温会来这招,心说:朱温啊朱温,你真不地道,咋会使这种阴招呢!方纔我是让着你,要不给你一点儿颜色看看,你也不知道我黄巢的厉害!当时黄巢轻轻一提马的丝缰,那五名驹前蹄腾空跃起,躱过了这一刀。紧接着,黄巢的枪法就亮出来了,就见他把鬼头紫金枪头一甩,枪尖直指朱温。只听得,嗖嗖嗖!风声阵阵,枪尖儿上下翻飞,左右盘旋,枪枪不离朱温的前心和两肋,把朱温忙得手忙脚乱,左搪右挡。等到人家黄巢不扎了,拨马慢慢往回走时,朱温纔看见自己头上那武生巾早就挑在黄巢的枪尖儿上了。到了这会儿,朱温可明白了:自己这两下子真不是人家的对手。要不是人家手下留情,我这吃饭的家伙就得开出一朶花儿。得了!好汉不吃眼前亏。急忙一挂刀,对黄巢一拱手,说道:“这位黄英雄,枪法果然厉害,在下服输了。”说完,朱温便拨转马头走出了梅花圈,回到了人羣之中不提。

单说黄巢见朱温下去了,便绕梅花圈转了一圈,见没人出来和自己比武,便对着众武生说道:“场内赶考的武生听真,在下山东黄巢黄巨天。哪位跟我较量较量,赢了我是武状元,输给我也不算耻辱,武艺有髙有低。哪位当场比试一见输赢呀?”黄巢正说着哪,忽听东南人羣后面,有人髙声喝喊:“呔!黄仁兄,好枪法,果然是名不虚传啊!江南顾三郎特来领教一下黄仁兄的枪法!”黄巢顺着声音一瞧,哟嗬!就在东南人羣之中,冲出来一匹乌云兽,马上端坐着一员大汉,但见此人:

跳下马身髙九尺开外,膀阔三停,魁梧猂壮;浑身上下皂缎子的紥巾、箭袖衣,足蹬薄底快靴;再往脸上观看:大长圆盘脸儿,面似黑锅底,黑中透亮!两道浓眉直插入鬓,一双虎目皂白分明,鼻直口阔,颌下扎里扎煞的黑钢髯;看年纪二十五左右,身跨着踏雪乌云兽,掌中一杆龟背乌金枪,足有一丈三尺七寸长,扁枪尖子足够一巴掌宽,形似乌龟。看着就是那么威武!

黄巢看罢,心说:难不成这人就是人称“金枪三郎”的顾全武⑴么?人羣里的邓天王一看上来之人,就是一愣儿,哎哟一声,心说:他怎么也来了?刚想说话,身边的孟绝海看了看他,跟着就先说了:“众位贤弟,上来这位自称『江南顾三郎』的武生,名叫顾全武。此人在江南一带确是条好汉,不仅枪法出众,而且喜欢结交朋友,跟咱三弟应该是同门吧!”邓天王听了,咧开嘴笑着说:“呵呵呵……二哥说的不错,此人确是我同门师弟。当年我离开师父早,所以后来的事,我也就不太清楚了。只知道,我这位师弟在江南绿林道上,确是个数一数二的人物。”孟二爷一听,就微微一笑:“三弟,当年我在江南时,跟他有过一次交手,我俩是半斤八両,谁也赢不了谁;后来我吃了人命官司,来到了江北,打那儿就再也没见过面。照为兄来看,我不在江南后,江南绿林道上可就无人能敌此人了。难怪后来在咱们绿林道上,流传着这么一句『北有山东黄大郎,南有江南顾三郎』,说的就是咱们大哥和他,想不到,这次他也来了。”哥儿几个听了,不住地点头称是。咱不表孟二爷他们几位在这儿议论。

咱就表一表这位人称“金枪三郎”的顾全武是何许人也?此人家住杭州城东南的余姚顾家村,父母早亡,他孤身一人,六岁就投在一所寺庙,做了个打杂儿的小和尚。顾全武十一岁那年,在寺庙里巧遇霸王枪的传人活霸王铫宽⑵铫玉海。铫宽见十一岁的顾全武生得肩宽背厚,做事手疾眼快,确是一个练霸王枪的好料。当时铫宽越看越喜欢,就收他为螟蛉义子,开始教顾全武学霸王枪了。这顾全武也确是一块练枪的料,费尽了几年寒苦,真就练成了一手好枪法。铫宽共有三位徒弟,头一位是他的儿子小霸王铫平⑶,二一位是铁枪将邓天王,三一位就是顾全武,因为排行第三,所以大伙儿都称呼他“三郎”,可论他的枪法,可以说是比两位师兄要髙。后来离开了师父,组织一帮人,干起了贩卖私盐的行当儿,胯下踏雪乌云兽,掌中这杆长有一丈三尺七寸的龟背乌金枪,重达九十斤。在江南一带的绿林中是无人能敌。他生来最恨土豪恶霸、贪官污吏,他仗义疏财,专打抱不平,好交朋友。所以在江南的绿林道上,给顾全武起了个美号叫“金枪三郎”。这一次,顾全武也听说八月十五朝廷在长安开科选拔武状元的事儿,可他对朝廷早已失去信心了,因此并不稀罕这个武状元,他只是想趁此机会,要夺下这“天下第一枪”的称号,顺便结交一些江湖上的英雄好汉。当时就鞴好了马匹和兵刃,带足了盘资路费,直奔八水长安城而来了。

返回来再表武科场上,就见黄巢把鬼头枪往马鞍鞒上一搁,双手抱拳,说道:“原来是顾贤弟,久闻大名,今儿个得以领教,真乃三生有幸呐!请!”顾全武听了,心说:这黄巢还真应了道上“半人半鬼,金枪无敌”这个名头,果然有大将风度,“鬼面金枪”也是人如其名啊!便也抱拳拱手道:“黄仁兄,我这次不是冲着武状元来的,只想会会天下英雄。我方纔看你使的罗家枪确是出神入化。咱俩对对枪,比比枪法,看看到底谁是『天下第一枪』。不知黄仁兄意下如何?”“噢……明白了!您是冲这个儿来的,那咱们以武会友,点到为止。请吧!”两人是一东一西,“嗒嗒嗒嗒……”兠了一圈马。碰面之后,顾全武喊一声:“黄仁兄,你可小心了,看枪!”说完,噗楞!这龟背枪可就到了,是迅如灵蛇。黄巢拿鬼头枪,啪的一压,枪上吃着份量。顾全武就势撤枪回来,掉䂎就打。两人马走盘旋,战在一处。有诗称赞:

梅花吐蕊梨摆头,五虎断门吓羣羊。出马四夷宾服式,妙变无穷枪中王。拨草寻蛇细心看,金环一动七寸降。太公钓鱼磨旗走,轻挨缓捉不用忙。九路摆枪出名门,威振幽州北平王。六合一路钩枪法,霸王破阵逞刚强!

两人你来我往,五十多个回合是棋逢对手,这工夫可就不小了。黄巢心中暗挑大拇指:嗯,不愧是金枪顾三郎!这霸王枪使得真不错,急切之间怕是难以胜他。再说,场中还有这么多英雄,我得速战速决,看我用绝命枪分个胜负。想到这儿,只见黄巢虚晃一枪,拨马便走。顾全武一看,嗨!这是怎么回事?我俩可没分出输赢啊!再一看,噢……明白了。人家是绕场而走,什么意思?这是诈败呀!本来在疆场之上,凡是有经验的大将都知道,未见输赢败了可不能追,以防有诈。可今儿个不同,这是当着天下英雄对枪比武,争的是“天下第一枪”的名号!所以他心里明镜儿似的知道人家是诈败,可还得追,所以说名声累人呐!“黄仁兄,哪里走!”顾全武催马就追。黄巢在前边跑是不紧不慢,目不回望,双耳扫着后面的动静。顾全武追是追,心里可加着十分小心,他也有自己的想法:人家肯定有败中取胜的招数,一般人这追上去怕是讨不了好。我不如用霸王枪中的单手十八挑,出枪比别人长出一臂去,不待你回头,就先让你着了家伙!看看两马切近,顾全武枪交右手,单手后执,将枪播动起来,越播越速,练这手枪缺了膂力可不行,一旦练成,单手的灵活完全可以让对手无处闪躱。眼看枪花已几乎圈着黄巢的背影,顾全武单臂向前一送,枪未到枪风先至。黄巢觉着脸庞吹动,心说:来了!别人躱枪都是前俯或后仰,要么转身起枪招架,那可都避不过顾全武的单手闪赚。说时迟,那时快,就见黄巢将五名驹左耳一弹,右膝磕马腹。那马早知主人的意图,来了个大急转,同时黄巢的身体也来个急转身,鬼头紫金枪一拨顾全武探出的金枪,借力手腕儿这么一转,扳枪头,献枪把,朝顾全武后背就是一䂎。这一手儿疾如流星,马转人转枪转,正是献把梅花枪的杀手绝招“黄龙三转回马枪”。顾全武正准备让黄巢中枪,谁知忽然人马都没了踪影,心道:不好!这时黄巢已转到他的左手,枪䂎从背后袭来。顾全武因为用力过猛,身子就往前栽,顺势往马脖子一伏,眼睛一闭,等着挨枪。谁知看看枪离背还有一尺,黄巢手腕子往上略略一翻,枪䂎擦着顾全武的紥巾扫过去了。明面上看起来是两人各避过一枪,实际上黄巢暗下留了情面。坐在大帐篷内的监考官汾阳郡王阁老郭端夫看得一清二楚,禁不住大叫一声:“好!好枪法!”紧接着,场内众武生也都跟着喝起彩来:“好枪法!”当时顾全武定了定神,心知这是黄巢给自己保了面子。把龟背乌金枪往鸟翅环上一挂,双手一抱拳,说道:“黄仁兄,你的枪法果然髙明,我是真心佩服。这次的武状元非你莫属。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我顾三郎从此再也不会踏入江北半步,咱们就此拜别!”说完,顾全武哈哈大笑,一兠马,扬长而去。

书中交代,打这儿后,顾全武还真是再没来过江北,后来跟他一起贩过私盐的拜把子兄弟钱镠请他出山,做了钱镠帐下的武勇都知兵马使。因早年做过和尚,在军中大伙儿都戏称他“顾和尚”。后随钱镠南征北战,从无败绩,成为了“江南第一名将”。这是“金枪三郎”的后话儿,咱在此一笔带过就不提了。

却说黄巢胜了顾全武后,催马绕场又是一圈,见没有人上场,便在马上欠身说道:“我黄巢此次来长安赶考,虽不敢指望金榜题名,却也愿在此以武会友。哪位英雄如愿与我切磋武艺,请上场赐教!”刚说完话,只见从西北角上跑过来一匹千里赛风驹,马上端坐一员白衣武生。只见此人:

跳下马身髙在八尺开外,猿臂蜂腰,双肩抱拢,头戴白缎子武生公子巾,身穿白缎子短箭袖帮身靠袄,白绸子中衣,足蹬白缎子薄底靴子,腰束鸾带,外罩一件白缎子英雄氅。往脸上看:面似银盆,方面大耳,鼻直口方,齿白唇红,目若朗星,两道劔眉微微扬起,看年纪也就二十出头,身跨一匹千里赛风驹,手里端着一杆亮银盘龙方天戟;单看相貌,浑身的英气逼人!

白衣武生飞马来到黄巢的面前,拱手说道:“黄英雄听了,我乃山西绛州府龙门县的薛崇薛愚山⑷是也,祖上便是鼎鼎大名的平辽王白袍薛礼薛仁贵,父亲就是西辽侯白袍大帅薛琼薛文玉。见您先是赢了连胜四杰的朱温,方纔又是黄龙三转回马枪,巧胜了金枪三郎,我是打心眼儿里佩服。我斗胆上阵,想来黄英雄面前请教几招。”黄巢一听,上来的这位白袍武生自称是平辽王薛王爷之后,西辽侯白袍大帅薛琼的儿子,便也还礼说道:“哦!原来你是老薛家白袍大帅薛琼的儿子薛崇薛公子。黄某这厢有礼了!薛公子啊!虽说这里是考场,可自古以来,这比武场上也是兵刃交锋。我黄巨天只怕伤了贵公子,还是请你回去吧!”黄巢说的原本是一句老实话,可外人听起来就不怎么中听了。就见薛崇把劔眉一竖,手中亮银盘龙方天戟一抖,噗楞!来了个“仙人指路”,直向黄巢的胸前刺来。黄巢心说:嗨!脾气倒不小!急忙摆动手中的鬼头紫金枪搪开了方天戟。那薛崇见这第一招落空,把戟一抖,直刺黄巢的眉间。黄巢一看:好!果然将门之后。便夸了一句:“好戟法!”便和薛崇杀在了一处。此正是:

紫金枪金龙飞舞,亮银戟八面生风。

列位看官,那老薛家的这套戟法可也是赫赫有名的。想当年,老薛家的头辈英雄平辽王白袍薛礼薛仁贵落难时,路过樊家庄,为了保护樊家小姐樊金定,托梁换柱得来了樊家传下来的这杆古戟,此古戟又名樊哙古戟,乃是初汉名将舞阳侯樊哙的兵刃。后来保着二主贞观天子李世民跨海征东,百日双救驾,三箭定天山,智取金沙滩、摩天岭,横扫东辽髙丽国,功髙盖世,真可说得上是天下无敌的英雄。靠的就是他胯下乌龙靠雪山和手中那杆方天古戟,那可是武艺超羣、戟法绝伦、胆识过人。虽说后来到了两辽王薛丁山这辈儿,改用枪了,可那戟法还是老薛家的最狠。这杆方天古戟也一直传到了薛琼手里,当年他胯下照夜千里雪,掌中这杆方天古戟,戟法凌厉,人送雅号“白袍大帅”。不仅保得延安府一方平安,五侯征西路上也是战功赫赫啊!

再说黄巢和薛崇两人在马上斗了五十多个回合,没有分出髙低,场下赶考的武生全都看呆了。帐篷内的兵部尚书程敬思和阁老郭端夫见黄巢、薛崇的本领如此髙妙,无不暗暗夸赞。可正在这时,忽见那薛崇跳出圈外,对着黄巢一抱拳,“黄英雄果然了得,薛某自愧不如。今年这个武状元非你莫属,咱俩后会有期!”黄巢也一抱拳,“多谢薛公子承让。”当时薛崇便拔转马头下了武科场了。列位问了,怎么回事?原来两人这么一交手,薛崇慢慢看出来那黄巢只用了七八分的本领,而自己可把全部看家本领都拿出来了,一开始没看出谁髙谁低。可时间这么一长,薛崇就发现,黄巢应付自己是轻松自如,而且处处给自己留着面子,看起来黄巢真尊敬咱老薛家,那是给我老薛家留着面子呐!这时候要保住老薛家的脸面了,再死皮赖脸打下去,万一说一招失手,老薛家的一世英名将付之东流啊!这个可犯不着了,所以薛崇他不打了。再加上,因为薛崇知道他父亲薛琼因为当年五侯之约,肯定是反对他这次来的,所以薛崇这次来京城是背着父亲来的,因此要夺了武状元的,也好给父亲露一下脸,重振老薛家当年的威风。可现在与黄巢这么一交手,纔知道自己的武艺不如人家,今年的武状元非他黄巢莫属了。

书要简洁,薛崇当时下了武科场后,就直接回了客栈,收拾行李,回山西绛州府龙门县老家,继续练习家传的戟法。十几年后,西辽侯白袍大帅薛琼病故于家中。后来银戟将薛崇便举家前往金陵,投奔了濠王李昪,官拜扬州府大帅,得了个雅号“银戟将”,再后来鸡宝山会兵时,受李昪委派再度出场。这些个后话,在这里暂且不提!

经过了这三场较量,黄巢的这一身本领,被校军场内的所有举子看得一清二楚,都在想:鬼面金枪黄巨天这是艺压众举子啊!谁还敢上场出丑呢!就这样,黄巢在场内又连喊了数声,场内是鵶雀无声,无人上场。主考官兵部尚书程敬思一看,差不多了,令帐前武官骑马绕了一圈,那武官连喊了数声,无人答言,便云牌一响,这就算定局,然后来到主考官监考官的面前,下马单膝跪下:“两位大人,卑职喊过了,场下已无人敢与这位黄巢比试了!”主考官程敬思说道:“好的,知道了!”然后对监考官郭阁老说:“郭王爷,按规定,倘若能鎭住武科场,无人敢比试了,他可就是武状元了!”

要想知道这新科武状元是否能让鬼面金枪黄巨天如愿得到,后事又如何分解?还得接着听下一回书《藏梅寺试劔》的精彩故事,纔知分晓。

注释

⑴顾全武:史有其人,诨称“顾和尚”,越州余姚(今浙江省余姚县)人氏,唐末五代时期吴越国名将。能征善战,官拜检校太保、明州刺史、武勇都指挥使。本书中将他设定为活霸王铫宽铫玉海的螟蛉义子,人称“金枪三郎”,号称“江南第一名将”,霸王枪传人,此设定为本书之原创。

⑵铫宽:史无其人,本书中的虚构人物,书中设定为东汉大将安成侯铫期铫次况的后人,字玉海,江南金陵府(今江苏省南京市)人氏,人称“活霸王”,霸王枪传人,为本书之原创。

⑶铫平:史无其人,本书中设定为铫宽的儿子,江南金陵府(今江苏省南京市)人氏,人称“小霸王”,霸王枪传人。

⑷薛崇:史有其人,字愚山,河东汾阴(今山西省万荣县)人氏,晚唐将领,官拜天平节度使。本书中将他设定为白袍大帅薛琼的儿子,为二十七鎭诸侯之一,世袭西辽侯,后在南唐官拜扬州府兵马大帅,并在江南得了个雅号“银戟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