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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藏梅寺试劔

书接上回。单说主考官程敬思见没有武生上场与黄巢比试了,便对监考官郭阁老说:“郭王爷,按规定,倘若能鎭住武科场,无人敢比试了,他可就是武状元了!”郭王爷听后是连连点头,“嗯嗯,这位黄巢,武艺超羣,枪法精湛。这次武状元非他莫属。”当下程敬思吩咐帐前武官骑马又绕了一圈,告示场内众武生:本次恩考初定新科武状元为山东曹州府黄巢,等奏请皇上钦点恩准后,状元榜眼探花武进士等一起公榜告示,本科校科场比武结束。众武生听后,纷纷离开校军场不提。

到了第二天,黄巢身披红袍骑着五名驹,长安城内游街一次。天子门生那是多体面儿,引来了城内老百姓夹道儿观看,黄巢游街完毕,拜见了主考官、监考官大人,在养心殿外的厢房内,等候光啓天子宣召。列位要问了,状元郎应该由皇帝面试了,纔可称为天子门生,黄巢这次还没有面君,咋会也是天子门生武状元了呢?这儿有个原因,只因李儇沉迷酒色,不理朝政,很少临朝。今年恩科全权委托主考和监考两位了,两人若点了谁,谁就是武状元了。因此李儇还未见过黄巢,黄巢已初定为新科武状元了。

那位又问了,那今儿个游街完毕,李儇为何还要在养心殿内宣召黄巢呢?这里还有个原因,原来李儇准了兵部尚书程敬思的奏折,定下要在八月十五开恩科选武状元。那天退朝后,回到后宫见了母后惠安皇太后,就将此事跟惠安说了一遍儿,当时惠安就说:“皇儿,开恩科选武状元,确实是件大事。可有一件心事,让为娘放不下心来。”“母后有何心事?就该说出来,让儿臣为您分担。”惠安皇太后一指坐在身边的长公主李鸾英,说:“皇儿,你看你那皇姐年岁已不小了,却到现在还没选到如意郎君。哀家在想,今年恩科如能选一位美貌双全的状元郎,就与你皇姐招为东床如何?”李儇一听母后的这话儿,心话:武状元定是位貌美年轻的武生,这有何难啊!当时就一口答应了下来。说是今儿个李儇要在养心殿召见武状元黄巢,实际上是在为皇姐李鸾英选位如意郎君哇!

单说程敬思和郭阁老带着黄巢在殿外正候着呐,就见当値太监出来宣召:“万岁有旨,宣程大人、郭大人带黄巢入内觐见呐!”“臣领旨!”程、郭两人同时答应一声,就带着黄巢起身入内,进入养心殿大门。黄巢微微抬头往前观看一番,见那光啓天子李儇坐在龙椅之上,但见皇帝生得:

身髙约有七尺左右,面如三春桃花,天庭饱满,地阁方圆,准头端正,两道秀眉,一双俊目,玉齿阔口,粉面朱唇。头戴冲天冠,身穿赭黄袍,腰横璧玉带,足蹬无忧履。

再看左后面放着两张软榻,正坐着两位女的,因为前面有垂帘儿挂着,黄巢看不清。书中暗表,靠近皇帝这边软榻上坐的是惠安皇太后,另一软榻上坐的是鸾英公主。再看皇帝右边站着一人,只见此人长得:身髙不过七尺,一张猴儿脸,几根老鼠胡须。此人正是奸相田令孜,早在李儇年幼之时,懿宗老皇帝就命田令孜在李儇身边做老师,名义上是给太子爷讲今说古,实际上投其所好,每日里陪他擎鹰牵犬捉蟋蟀,只要能哄得小王爷开心,他趴在地上让人当马儿骑,半个月不起来都干。后来李儇一刻儿也离不开他,天长日久,臭味相投,更觉得这位奸佞小人十分可爱,竟管他叫起阿父来了。再后来李儇登基当了皇帝,他也就跟着平步青云,从一个王府的马坊儿小吏,渐渐地爬上了丞相的宝座。别人当丞相,是协助皇上管理国家,他当丞相跟别人不一样,专门给皇上选美室,征娇娘,每日里不是陪着皇上饮酒看花儿,观赏歌舞,就是陪着皇上走马打围,击劔抛球,逗引皇上沉迷了酒色,荒废了朝政。四方发来的告急文书,八面送来的报灾奏折,一古脑儿全压在龙书案上。就好像没有那么回事儿似的。

单说程敬思和郭阁老领着黄巢进了殿,一齐俯伏,三呼九叩朝拜天子。就听程敬思奏道:“啓奏万岁,老臣和郭王爷在武科场观看,新科武状元现已选出。新科武状元为山东曹州府的黄巢黄巨天,请万岁爷钦点!”那李儇一听大喜:“两位爱卿辛苦了,平身!”“谢主隆恩!”程敬思和郭阁老站在了一旁。就听黄巢也奏道:“臣黄巢,见吾主万岁万岁万万岁!”“黄卿家,你抬起头来,让朕看看。”“微臣不敢。”因为此时的黄巢那是心神儿不定,担心自己这丑陋的相貌儿,会惊吓了李儇,所以俯伏不起。那李儇犯嘀咕了,说道,“黄爱卿,为何不敢抬头见朕呢?”“啓奏万岁,臣生相丑陋,怕惊了圣驾。”“哎,卿家不必过谦了,你可是才貌双全的武状元啊!哪有容貌不佳之理呢?你且抬起头来。”“遵旨!”说完,黄巢便把头抬了起来。李儇一看,哎哟!一声,不由得激灵灵打了个冷战,就听帘儿内有人,啊呀!一声,晕倒在了软榻之上。旁边的宫女髙声喊叫,“娘娘醒来……娘娘醒来……呀!”就见李儇定了定神,起身入内,见母后面色苍白,双眼失神,手脚痉挛,连呼:“母后……母后怎么了呀!”惠安太后这纔慢慢缓过神来,口中唸道:“妖怪……有妖怪……呐!”李儇这纔明白,是黄巢惊吓了母后,心里说:黄巢这么丑陋的相貌儿,如何能做得武状元和选为驸马呢?这纔见个面,已把母后吓晕了,倘若来朝廷做了官,还不定吓倒多少人呢?当下命宫女先送母后和皇姐回宫不提。

却说李儇坐回龙椅上,面沉如水,叭!一拍龙书案,手指着程敬思:“嘟!程敬思,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把如此丑陋之人引上殿来戏弄朕。你所何居心?”程敬思听李儇这么一说,连忙跪拜奏道:“万岁爷,老臣决无其他用意,黄巢他虽然面貌丑陋,可他有安邦之能定国之才呀!应该点为武状元!”“哼!住口,自古以来状元都是才貌双全,这黄巢三分像人七分像鬼,依你说,难不成本朝的美貌举子统统死完了么?”那昏君越说气越大,指着黄巢厉声说道:“好你个黄巢!你惊吓了朕和皇太后,丞相田令孜听旨!”“臣在!”田令孜上前叩头。“快快把这个怪物黄巢,摘去冠带脱掉红袍,取消武状元之位,赶出殿去。”“遵旨!”几名金殿武士刚想上前,“慢着!”在旁的阁老郭端夫对着几名金殿武士一摆手,然后跪下奏道:“啓奏万岁!选拔武状元不能以貌取人,那黄巢武艺出众,定能为朝廷効力。如若不然,会让天下英雄寒心。请万岁三思纔是啊!”还没等李儇说话。就见奸相田令孜上来了,对着几名金殿武士喝道:“万岁的旨意没听见么?这丑汉惊了圣驾和国太,还不将他乱棒赶出去。”话音刚落,就见几名金殿武士上前摘脱了黄巢冠带红袍,用棍棒将黄巢赶出了养心殿。这正是:

君王不中那面貌,苍天何必世英豪。

斩他难免天下笑,放虎归山怎采樵?

再说昏君见赶走了黄巢,心中怒气未消,指着程敬思说:“大胆程敬思,你不该乱点状元,还竟敢强词夺理,推卸责任,该当何罪?”话音刚落,就见田令孜走到李儇跟前,在昏君的耳边耳语了几句,昏君听后,连连点头,说:“传朕的旨意,将程敬思贬职为西川巡抚使。即日赴任,不得有误!”“臣……谢主隆恩!”当时程敬思谢恩后,退出了养心殿。当日便交出兵部大印,带着家眷去西川上任不提。

单说阁老郭端夫见程敬思走后,气得义愤塡膺,大骂昏君、奸臣一通,骂完后,就在殿上辞去了官职。第二天举家老少,回山西汾阳郭家村过隐居生活了,潜心教儿子郭再晖习文练武,传授家传的汾阳枪法,从此就再也不管朝中的事儿了。到后来小令公郭再晖出世,扶保昭宗帝,汴梁城中与杨衮⑴相遇,两个人意气相投,就结拜为异姓兄弟。再后来朱温诓昭宗迁都谋篡,郭再晖、杨衮哥儿俩一起倒反汴梁城,小令公郭再晖自此便去了江南金陵,扶保南唐李璟。阁老郭端夫一家的后事儿表过不提。

却说这养心殿上,昏君听了田令孜的话儿,又传了一道圣旨:今年恩科,主考有负朕望,非但状元,榜眼探花所有武进士全部取消。圣旨一出,众武生都纷纷不平,大骂昏君奸相不提。

在这儿,咱顺便插上一段儿二番征西的事儿,因为取消了这次恩科后,当时朝中是缺乏能人,唯一够帅才的郭端夫也是隐退回家了,最后田令孜帮李儇想出了一个主意,就是为了显示朝廷恩泽,下旨从恩州召回红袍大帅康承训,要派他带兵赶赴边关解围。同时再派一名钦差前往河北厚赏四家侯爷,想让四侯二次出兵征西,可结果四侯听说昏君在养心殿上“贬走程敬思、气跑郭端夫”,更是决心已定,根本不听李儇的调遣了。后来康承训倒是勉强接旨了,可他已是个七十多岁的人了,年老多病,到了长安便卧床不起,他强撑病体看了边关来的战报后,便向李儇献了一计,令郑从谠⑵、李琢、周宝⑶、卢简方⑷四位老帅坚壁清野,同时派精锐轻骑抄袭西番兵的粮道。当时李儇就采纳了他的建议,后来四位老帅依计而行,五国番兵不战自退,只得收兵回国。康承训也因病中持续操劳国事,最终病故。这些个事儿,咱是表过不提了。

单表黄巢离开了养心殿,上了五名驹,一股无名烈火直冲心头,不由得把血盆口一撇儿。嘿嘿嘿!哈哈哈!狂笑不止,心里说:想我黄巢是何等样人,十三岁开始学艺,二十岁就艺成出师,二十五岁已名震山东,文能安邦武能定国。哪知你这昏君有眼无珠,嫌我黄巢貌丑,当殿脱袍摘带,害得我是无地自容,脸上无光。我黄巢今生岂能扶保你这样的昏君?黄巢边走边暗骂昏君,走出来没有多远,就觉着肚子里叽哩咕噜地乱叫,心说:忙乎了半天,还真有点儿饿了,先找一个饭馆好好吃一顿再说。黄巢就来到东门大街路南的这个三元酒楼,到了酒楼前,下了坐骑,堂倌一看有客人到了,赶紧跑出来接过马匹,往石柱上一拴,松了松马的肚带,草料笸箩拉过来,把马喂上。黄巢进去上楼找了一个座儿,面向窗口坐下。堂倌过来擦抹桌案说:“这位爷,您用什么酒饭哪?”黄巢说道:“店小二,来四壶酒,四盘四碗,先吃着,想起什么来,我再找补。赶紧给我摆上吧!”堂倌答应了一声,心中说:这位真能吃,也不怕撑着。随着给吆喝下去。不一会儿酒菜摆上,黄巢是自斟自饮。正喝着,忽然一阵爽风吹进屋来,一缕幽香自窗外而入。黄巢起身往窗外一看,见酒楼下是个小花园。满园的秋菊,黄白相间,绿紫斗艳,丽色缤纷,迎风怒放。心里说:打小我就傲气不服输,在百花之中,对这耐寒傲雪的菊花特别有情。后跟着师父练就了一身好武艺。没想到,今儿个是英雄不得志。唉……不多想了,扶保这样的昏君有何用?还是喝酒赏花。就这样,他一边儿观赏窗下的菊花,一边儿一杯一杯地畅饮起来。喝着喝着,不知不觉又想起方纔养心殿上的事了,不由得怒火中烧。嘿嘿嘿!冷笑三声,心里想:黄巢呀黄巢,你自幼拜师学艺,苦读兵书,实指望治国安邦,为国効力。哪知道朝廷昏庸,奸臣当道。你空有一身本领,满腹经纶,也是英雄无用武之地呀!想到这里,黄巢仰天长叹一声。正在这时,一阵劲风儿吹来,就见花园里的菊花都被风儿吹得倒在了一边,转眼之间,劲风过后,那些菊花又是昂然挺立。黄巢看后,眼睛一亮,便大叫了一声:“店小二,可否取笔墨一用!”“好嘞!”楼下的堂倌儿答应了一声,立马把笔墨取了过来。黄巢取过笔,研好了墨,大笔一挥,就在窗旁儿的粉墙之上,唰唰唰唰!写出了一首感菊诗:

待到来年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

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接着黄巢乘着酒兴,在粉墙上还写了反诗一首:

昏君失政,宠用奸邪,荒荒离乱,文武无能。李儇有眼无珠,见贤才不能擢用⑸,可惜我十年辛苦,到今日不得成名。暗思昔日楚汉争锋,一个力拔泰山,一个量宽沧海,他两个战乌江,英雄抵敌,诣⑹咸阳,火德⑺肇兴。某也志髙汉斗,气吐虹霓,意欲匹马单枪,横行天下,管取那刀兵动处,把唐朝一旦平吞!

在下面落款处,写上了山东曹州府黄巢题壁。这正是:

浩气腾腾贯斗牛⑻,班超投笔去封侯。

马前但得三千卒,敢夺唐朝四百州。

却说黄巢吃完了,叫堂倌算清了酒菜账,付了酒饭钱,出了酒楼,回到了客栈。孟绝海葛从周六人迎了上去,王仙芝和尚让也赶了过来。黄巢就把养心殿上的事跟大家伙儿说了一遍,还把在三元馆题写反诗的事也说了。大刀孟绝海先说了:“大哥,不如就反了吧!保这样的昏君有何用?”“对!对!反了吧!反了吧!”张归霸等也大叫道。黄巢此时酒已醒了许多,想起来京城之前父亲的嘱咐,又想想养心殿上的那一幕,真是犹豫不决。那王仙芝看在眼里喜在心里,微微一笑,用手捋了捋顋边的虬髯说道:“黄老弟,因久闻你的大名,更知你武艺出众,韬略过人,胸有治国安邦之才。像你这样的英雄,本应该出人头地,做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事儿来。然而,当今皇上昏庸,朝政腐败,奸臣当道,民不聊生,致使你虽怀鸿鹄之志,也难展济世之才。方今龙虎之岁,八月十五的恩科,我料你必往京城赶考。现今还望为你指破迷津,愿你抛却功名富贵,激流勇退,另寻别路,做一番利国利民的大事业!”黄巢听了这么半天,愣是没有听明白,睁大了双眼看着王仙芝问道:“王仁兄,您此话究竟怎讲?”王仙芝想了想,说道:“黄贤弟,实不相瞒,愚兄生逢乱世,难以生计,纔贩卖私盐为生。可恨当今皇上无道,奸臣强佞,致使万民涂炭,灾祸横生。近年来朝廷不但不赈济灾民,解民倒悬,反而变本加厉,横征暴敛。仅以海盐专卖而言,便堵塞了我家乡多少百姓的生路。为此,我纔带着众家弟兄,在聚阳山扯旗反了朝廷。几年来,我杀了一些贪官,除了一些恶霸,虽然救出一些百姓脱离苦海,却又怎能解救天下百姓灭顶之灾?为此,愚兄纔要大整旗皷,招兵买马,聚草屯粮,扩充实力,再兵进长安,推翻李唐王朝。不瞒你说,我这次专程来京,就是来相请贤弟上山,与我共做一番大事儿来。”黄巢听到这会儿明白了,王仙芝要约他一同造反,对抗朝廷,此时倒反而有点儿害怕起来了,说道:“仙芝兄,扯旗造反,那可是杀头之罪呀!”王仙芝听后,冷笑了一声:“嘿!黄贤弟你可不要忘了,在三元楼题反诗,你已经犯下了掉头之罪,这一首诗必定触怒朝廷,不出三五日,朝廷必然发出文告四处捉拿于你,难不成你还想着能逃脱么?”黄巢这纔明白,只因为自己在醉后一时愤怒,题写了这么首反诗,哪知已成了朝廷的要犯,再想挽回已是来不及了,别的办法已经没有了,也只有扯旗造反这一条路,但还是心中不定。便长叹一声道:“唉……仙芝兄,多亏了您及时提醒,我黄巢感恩不尽。现在长安城内已经不是久留之地,仙芝兄,明日您俩先回聚阳山,我们兄弟会随后赶来。”说完,黄巢七兄弟与王仙芝、尚让两人在店内分别,当晚就出了长安城不提。

单说到了第二日早朝,钟鸣皷响,光啓天子陞殿,文武大臣口呼万岁已毕,文左武右两旁站立。就见专门査看民风的御史上前跪倒,三呼万岁,向李儇奏道:“万岁爷,昨日丑汉黄巢在三元馆题下反诗一首。臣不敢隐瞒,将诗句抄来,请吾主御览!”说着,双手举起抄来的诗句。列位要问了,怎么这么快,黄巢的反诗已被地方官知晓了呢?原来王仙芝和尚让这哥儿俩,早就想拉黄巢入伙儿啦!一听黄巢题了反诗,今儿个就是个大好的机会。昨晚黄巢哥儿七个刚离开客栈,王仙芝就叫尚让去找专门査看民风的御史,到三元酒楼去看这反诗。那御史一看,急了眼了,是谁这么大胆,竟敢在京城里题反诗。一瞧,是山东曹州的黄巢。随后,那御史将反诗和黄巢,都给抄了记好了。于是,这纔有了早朝后就奏报给李儇了。再说御前当値太监接了过来,呈到龙书案之上。李儇打开一看,不由得大吃一惊,扭头对田令孜说道:“田爱卿呀,那丑汉黄巢在酒楼题了反诗,要夺朕的天下,该如何处治他?”田令孜一听,嘿的冷笑一声,说:“万岁爷,您甭急。您好心恩赐这黄巢活命,不想这胆大的丑汉黄巢,竟敢题下了反诗,真是可恼!臣马上派人速画影图形,捉拿黄巢反贼,非将他万剐凌迟,抄没其家不可。”当下李儇准了奏,奸相命画师官在金殿之上画了黄巢的相貌,又写榜文。然后李儇传下旨意:命天下各关津渡口、州城府县,都得张贴黄巢的画影图形和榜文。无论谁拿住黄巢,赏粮食三万石,官封万户侯;谁家要是窝藏黄巢这个人,全家问斩,抄灭九族。这事咱暂且不提。

单说在长安东城门外的百里处有一座山,因山中藏有一大片梅树林,故此当地人称为“藏梅岭⑼”。就在梅树林旁边有座寺庙,名叫“藏梅寺⑽”,庙里住着三十几个和尚。当家老和尚,法号了空⑾,年纪在五十出头,长得身材髙大,膀大腰圆,脑袋剃得又明又亮,疙里疙瘩的黑脸面,两道扫帚眉,豹子眼儿扇风耳,秤砣鼻儿大嘴岔;姜黄色的大领偏衫,胸前挂着大佛珠,围着一条绒绳,僧袜僧鞋。书中交代,这了空自幼父母早亡,年轻时就不务正业,曾拜师学过艺,还真有些儿武艺。后来干起刼道的活儿了,因打刼伤了几条人命,被官府追捕,无奈之下,逃在藏梅寺中,削发做了和尚。

今儿个一大早,了空老和尚在大雄宝殿上一坐,感觉有点儿不对劲,心说:昨儿叫清云添满了油的,一早怎么灯灭了呢?扭头便问身边的清云:“徒儿,昨日为师吩咐你,把琉璃灯的油添满,这样能日夜长明。怎么灯已灭了,你是否没有添满?”“师父,您冤枉徒儿了,昨日听了师父的吩咐,晚堂过后就把油添满的。怎说徒儿没添呢?”“你说晚堂后就添满的,那添满的话,至少能点上个两天两夜,为何油已点尽呢?分明是你偷懒,没有添油,欺骗为师。”清云闻听此言,连忙叫道:“师父,徒儿平时办事诚实,当白则白当黑则黑。您若叫我向西走,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走向东。”“好,你不必强辩了!现在当着为师的面,把油添满了,看看能点多少时辰?”当时清云小和尚答应了一声,把油又添满了。早堂过后,众僧各自回厢房不提。

这天晚上刚过五更,了空老和尚便起了床,快步来到了大雄宝殿,一看琉璃灯就愣了,原来灯火已灭,灯里的油也干了。嗨!心里说:哎哟!奇了怪了,贫僧以为清云他前日里偷懒,琉璃灯内没有添油。昨儿可是亲眼见他添满油的,为什么一夜之间点了个精光呢?这事儿让人不相信了。这中间必有名堂,难不成哪位徒弟行为不端,暗中把油偷了卖了。倘若当面盘问他们,八成儿不会招认的。俗话说“奸捉双来贼捉赃”。贫僧索性假装不知,也不点明,今儿个晚上,埋伏在大殿内,要亲手把这个偷油贼捉住。这了空主意已定,就单独唤醒清云,命他再次添满油。还叫他不许声张,装着没有再添过。

单说到了当天夜里,初更刚刚打过,这了空和尚不动声色,便躱在了大雄宝殿的神座之下,开始等这个偷油贼的到来。梆!梆!二更刚过,忽听到屋顶的瓦片有响声儿,了空从神座下偷眼观瞧,见从檐头跳下来两个人,不看则罢,看了可大吃一惊。见跳下来的两人,生得真是古里古怪:

头一个:头儿尖溜溜,脸儿黑油油,眉毛生一纠,一双荸荠眼,鼻儿生钧,嘴阔如畚斗,口舌长夹乌,身材约三尺,走起路来,不像偻⑿来不像狗。二一个:头颅生开亚好比一把叉儿,面上断粒肉,眼睛只单只,鼻头生个疤,爬出大门牙,嘴阔嘴唇厚,口舌冲出到下巴。

了空看罢,心里顿时明白了:噢……原来是两个小鬼。只见两个小鬼,把琉璃灯吹灭后拿了下来,放在供桌上,然后把灯内的油倒在带来的桶中。了空暗暗称奇,口中连忙唸道:阿弥陀佛,罪过啊罪过,怪不得琉璃灯刚添满油就没有了,原来都是这两个小鬼在作怪,贫僧还以为是徒弟在偷油。奇怪了,阴间的小鬼怎么会偷油呢?待贫僧出去抓住了,一问便知了。这次若不教训他们一下,定然还会来偷油。列位可要问了,这了空和尚见了阴鬼不惧怕么?原来了空不仅武艺髙强,而且胆量过人,如换作其他和尚,早已吓死了。当时了空和尚唸起了咒语,从神座下钻了出来,大喝一声:“哪里来的贼子?胆敢来此偷油,真是狗胆包天!”这一声可把两个小鬼惊呆了,刚想提油桶要逃。只见那了空一个箭步,冲到两个小鬼跟前,叭!叭!伸出双手,将他俩揿在地上,然后对着后厢房,喊了一声:“徒儿们,偷油的毛贼已被为师拿住了,你们快来!”这一声喊叫,把这班小和尚都惊醒了,个个翻身起床,赶到大雄宝殿上,点亮灯烛,注目观看,见师父摁住了两个小人。小和尚们拿来绳索,上前便把两个小鬼捆了。

了空松开双手,喝道:“哪里来的两个小毛贼?胆敢到佛门圣地偷油,快快从实招来!”两个小鬼听了,趴在地上连声求饶,说道:“啊呀!这位法师,我俩是阴间的阴差,并非是阳间的人呀!”“住口!你两个若是阴鬼,早会遁形逃走,怎会被阳间的人捉住呢?真是一派胡言!”“法师问起这一点,我俩确实是会遁形的,因为法师的法术髙超,布下了天罗地网,弄得我俩无法逃了。”了空和尚一听这话,点了点头。其实这了空早就知道这两个阴鬼会遁形,他是来了个明知故问。因为他方纔唸了咒语,布下了天罗地网,所以两个小鬼纔会被他揿住的,“那贫僧问了,你两个旣是阴鬼,为何来阳间偷油呢?”“法师,我俩偷油是奉命行事,并非自作主张的,偷去的油也不是去卖,而是阎王爷那里派用场哪!”“哈哈哈!你们真是讲鬼话了,阎王爷那里要油何用?说得清道得明,放你俩回去;说不清道不明,马上开刀。”“啊呀!法师说来话长……”“少啰嗦,快讲!”“法师,这几天阴间十殿间内,忙得不可开交。阎王爷出了一道阴旨,发动一班牛头马面鬼吏,日夜造册书写名单,就连地狱众罪犯,也暂时放出来抄名册。不但抄写名姓,还要塡明住哪个地方,名单共有八百万,限阴期七日,抄好全部名册。”“原来这样……旣然造册这么忙,你俩怎么有工夫到阳间来偷油呢?”“法师,因为时间紧迫,因此夜里只能加班,开夜工需要灯火。阴间菜油很难寻找,只能到阳间来偷油。老百姓家中对偷窃有提防的,大雄殿上的琉璃灯无人看守,出入又方便。哪知道,还是阴沟里翻了船,被法师捉了。望您慈悲为怀,放了我俩,让我们另外想办法吧!”“噢,原来如此,那贫僧来问你们,阎王爷吩咐造八百万的名册,派何用场?你们若对贫僧说明白了,非但放你们走,而且这些油全部给你们带回去。”“法师,此话当真!”“出家人,从不说谎。”“法师,俗话说天机不可泄露。可您对我俩恩德无量,我们可以将实情告诉您。不过嘛!要请您的徒弟们暂时回避一下!”“好好好!徒儿们,你们回去休息吧!”这班小和尚答应了一声,纷纷离开回去睡觉不提。

两个小鬼这纔开口说道:“法师,只因大唐朝昏君无道,接下来,大唐江山可要改天换地啦!那个主儿便会血洗长安三百里啊!”了空一听两小鬼的这话,顿时汗毛倒竖,连忙解开了两小鬼的绳索,面带笑容,强作鎭定地说:“两位阴差,你们说血洗长安城,万民遭殃。这次阎王爷降旨造名册,是不是只要把笔一勾,这些人性命难保,你说对么?”“嗯嗯!对对对!讲得不错!”“噢……旣然如此,贫僧这里离长安城只有一百多里,八成儿也会受到牵连。不知哪些人会被这主儿所杀呢?”“法师,我俩只负责偷油,有专门造名册的鬼吏。名册内容,我两个是一槪不知。不过,前日里送油到造册的房中,我们见桌上放着第一本名册,随手一翻,里面第一个名字,我们倒还记得,住在哪里却记不住了!”“噢,此人叫何名字呢?”“名叫了空,看名姓,这人像是个出家和尚。”了空听了,顿时浑身发抖,冷汗直流,耳鸣眼花,头脑发晕,啊呀一声,便瘫在两小鬼面前,说道:“两位阴差,贫僧就是了空,求你俩救贫僧的性命。”“啊!您就叫了空呀,我俩若是知晓,也就不说了,真是对不起。法师,我俩只是个小阴差,真的没有法子救您。”“你俩如若肯救贫僧,救的法子倒有的。你们可利用送油为名义,偷偷将贫僧的名字划去,名册上没贫僧名字了,贫僧就不会见阎王爷了呀!”“啊呀!法师,快快请起吧!那日我们看到名册也是偶然。现在这些名册,早已收藏好了,叫我们去哪里寻找呢?法师,这次名额共有八百万之多,为什么您的名字登在第一名呢?您可是佛门弟子,为何试劔先杀你呢?莫不成您前世作孳多吧!”了空听了,连连点头:“肯定多,不但前世多,今世也是作恶多端。因为你俩是阴差,贫僧就对你们实说了。贫僧自幼练就一身好功夫,二十岁就开始打刼,杀过了不少人。为了逃避官司,纔来到了藏梅寺,杀死了当家老方丈。从此隐姓埋名,剃了头做了当家。”“噢噢,这就对了。法师,您叫我俩救你,讲句实话,我们是无能为力。不过我们给您指引一个人,您好好求他,他可以救您一命的。”“哎哟……两位阴差,不知此人居住哪里?叫何姓名呢?”“此人姓黄单名巢,文武双全,武艺髙强,名册上的八百万人,都是他劔下之鬼。法师若想避开刼难,必须要寻找黄巢,只要黄巢肯放过你,方可避过这一关。”“噢!多谢阴差指点。却不知黄巢长得什么模样?多少年纪呢?”“噢!对了,我们听阎王爷早前儿说过,黄巢生得面似金纸,一脸金钱癣,鬓毛尽赤,眉横一字,牙排二齿,鼻生三窍,年龄大约三十左右。”“噢噢!记住了,记住了,真是难为你俩呀!”说完,了空和尚站起身来,收起了天罗地网。两个阴差拿着油,回阴间不提。

返回头来再表黄巢哥儿七个,黄巢得知朝廷已张贴他的画影图和捉拿榜文,兄弟七人便往太行山的独龙峯方向来了。白天怕被官兵发现,只好昼伏夜行。这天晚上,大伙儿走着走着,已皷打三更了,哥儿七个觉着有些儿劳乏,想找个地方歇一会儿再走。藉着星光月色,就见不远处有座古庙,黄巢催马上前一看,噢!原来是座孤庙。黄巢告诉大伙儿,不如先在庙里歇一会儿。哥儿七个勒住坐骑,下了马,拉着马走进庙里,把马往树上一拴,走了几步,来到了大殿里面。黄巢趁着月色儿往里观看,见大殿中间有一神女之位,上面写“九天玄女后土之神”八字。哥儿七个找个地方坐了下来。黄巢想着这次来长安城赶考,心里一阵儿难过,长叹一声:唉……苍天哪苍天,想那昏君,以貌取人,听信奸臣。真是天道无情,奸臣得志,逼得我黄巢走投无路!过了一会儿,黄巢在迷迷糊糊之中,觉得有一位白衣女子来到他的面前,跪拜道:“小女参拜大齐天子!”黄巢听了,大吃一惊,问道:“你是何方人氏,为何要称我为大齐天子?”那女子说道:“小女乃九天玄女后土之神是也。今儿个到此,特来赐您混唐冲天劔一把!现将此劔放在供桌之下。”黄巢连忙起身想搀扶这女子,可那女子已然飘然而去。

黄巢顿时只觉一脚踏空,当时梦就醒了:“噢!原来是做了个梦!”这时候,葛从周等人也都被黄巢惊醒了,大伙儿忙问:“大哥怎么了!梦见什么了?”黄巢就把方纔梦中之事说了一遍。哥儿几个听了,连连称奇,跟着黄巢来到供桌这里,往桌下一看,果然在桌下有一把劔。黄巢藉着月光儿观看,见劔身上果真有“混唐冲天”四字,忙对葛从周等人说:“众位贤弟,此事真有些儿奇怪。今儿晚上梦中那女子见面就说参见大齐天子。联想到,有一年我贩盐回家,遇到一相士也说我将来要坐几年大齐的天下。难不成我黄巢真有此福分,做上大齐天子么?”

原来那年黄巢在贩卖私盐回家途中,经过黄河时,要乘渡船渡河。当时这条渡船之中,只有一名老者和黄巢两人。坐在黄巢对面的那老者对黄巢仔细看了一番,一捋花白胡须,说道:“这位施主,老朽自幼看麻衣神相,从施主的相貌看来,将来你定要做上大齐天子!”黄巢听后,不以为然,哈哈大笑:“呵哈哈哈……俗话说:相士之言,不可不信,不可全信。老人家,我黄某哪有这样的福分啊!”那老者听了,手捋着胡须,笑而不答。临别时,那老者还送给了黄巢四句话儿,说将来定会一一应验。那老者说完这四句话儿,便飘然而去。列位要问了,究竟是哪四句话儿,你且听来:

独龙峯上屯雄兵,藏梅寺外试宝劔。

日后杀人八百万,血流山川三千里!

当时黄巢给哥儿几个讲了这段经历。哥儿几个听了,又是连连称奇。随后黄巢收好了混唐冲天劔,与众兄弟在庙里歇息了一会儿后,又连夜赶路了。

此时已东方发白,黄巢哥儿七个赶了一夜,来到了一座山岭前。哥儿七个便顺着山道走了没多路,见前面是一片梅树林,旁边有一寺庙。书中暗表,正是藏梅岭上的藏梅寺。大伙儿想要进寺歇一会,真凑巧一个老和尚送香客出来。这老僧正是了空。了空见门口站着七个人,便扭头看了一下,看罢,不由得,哎哟一声,见其中一人生得面如金黄色,一脸的金钱癣,赤红的鬓毛,眉横一字,鼻生三窍,牙排两齿。猛然间想起了两阴差的话来。了空和尚心中暗喜,连忙走上前去,来到黄巢面前深深施礼:“这位客官,贫僧有礼了!”黄巢一拱手:“哎呀!大师,我这厢还礼了。”“客官不必客气!您髙姓大名?不知到此有何贵干呀?”黄巢一听,心说:可不能实说。想了想,叹息了一声:“哎,大师问起我么?原籍曹州府,姓田单名一个果字,我们几位来京做生意,因时运不佳,所带本钱全部亏空了。现在身无分文,路过宝刹,想进寺求求菩萨,保佑我们。可惜买香烛的银両也没有,难进大师的宝刹哪!”“噢……原来是田施主,几位施主心求菩萨,买不起香烛,此事无妨,只要你们虔心拜佛,香烛不在乎的。施主们请进吧!”当时有几个小和尚跑了过来,接过黄巢七人的马匹,往寺外的石柱上一拴,草料笸箩拉过来,把几匹马喂上了。黄巢他们跟随了空来到了大雄殿之上,烧过香拜过菩萨。然后了空和尚吩咐摆下酒宴,不一会儿,酒席摆好了,分宾主落座,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就见了空站起身来,几步来到了黄巢面前,噗通!双膝跪在地上:“主公在上,请受贫僧叩拜。”说完,嘣嘣嘣!磕了仨响头儿,“啊!如何称我为主公呢?莫非大师你多喝了几杯不成?”“主公,贫僧根本没醉。想您田果两字乃是化名,您的真名是叫黄巢,田姓乃取黄字的腹部,果字取巢的下部,您说是也不是啊!”“这个……么,大师,您怎说我叫黄巢呢?”了空先把自己的法号实告了黄巢,然后又把那晚上,两阴差所说的从头至尾说了一遍。黄巢一听,心中暗喜,便把真名和经过跟了空讲了一番。众人重新入席,黄巢说:“大师,我黄巢若能应着两阴差的话,算大师您第一功。黄某将来给您加官晋爵。”“主公,加官晋爵是后话儿,可现有一事,贫僧有求于主公。”“不知大师有何所求?黄某力所能及的,义不容辞。请说!”了空双眉紧锁,带着哭腔对黄巢说:“主公,两阴差对贫僧说过,有仙女会赐您一口混唐冲天劔。主公到了试劔那一天,会向贫僧先试第一劔。求您劔下留情,胜比加官晋爵啊!”“大师,您说哪里话来,我黄巢哪会向您先试劔呢?大师请放心,黄巢决不食言。”了空听到这番话儿,心中可髙兴了,顿时眉开眼笑,以为自己的性命已经保着了。

当晚黄巢与葛从周、孟绝海等人商量:“听了空大师这么一说,我等应该顺应上天民意,火速举兵纔是。这样吧!七弟你火速赶回山东老家,将全家人接到独龙峯去。另外,二弟你们五人,速速返回独龙峯,我在这里试劔后,回来就起兵!”哥儿几个点头称是。这正是:

苍天有意赠兵符,万里江山任我图。

兵贵神速莫怠慢,马踏长安五凤楼。

一夜无书,到了第二天,葛从周他们各自下山办事不提。单说黄巢找到了空大和尚就说:“大师,黄某准备今儿个午时祭劔,朝向东方。请您率领全寺的和尚,往西十里避一下,以防不测。”“噢……东方祭劔往西而避。好好好,贫僧记住了。”当时了空和尚召集众徒弟,便将情由说了一番。这班小和尚听了,个个心惊肉跳,纷纷往西边避难而去不提。

却说了空大和尚,又想起两阴差的这番话,心说:今日试劔,斩的头一人便是贫僧,虽已求过他了,口头上他也答应了,是真是假人心莫测,此事不得不提防。俗话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意不可无。黄巢注定杀戮重,岂能留下贫僧这条命?他叫贫僧往西避,贫僧偏偏向东方避。想到这里,了空竟向东边的大道跑去。大约跑出了十多里,停住了脚步,举目观瞧,见大路边有一棵老李树。了空和尚走近一看,这棵李树又髙又大,大槪这树年代久远了,已经空了树心了。了空目测了一下,这个树洞是可以容纳一人,了空和尚心中大喜:哎!这个地方好,正是贫僧的藏身之地。贫僧不如进入树洞之中,任凭黄巢他真心也好假意也罢,也奈何贫僧不得了。想到这里,了空和尚躺进这老李树洞里了。

返回头来再表黄巢带着宝劔离开了寺院,边走边想:这了空大师昨日求我留他性命,我叫他往西避,如今向东试劔肯定无妨。不一会儿,走了约十里路,黄巢啊呀一声,心说:四处无人,叫我如何试劔呢?仰头一看,红日当空,午时三刻已到,不觉心中有点儿紧张,腰间抽出混唐冲天劔。一抬头,正好看见路边的这棵老李树,便说道:“李树兄啊李树兄。今儿个试劔,却无一灵性可试,只好得罪你了!”说完,对着这棵老李树,咔嚓!就是一劔,就听,哗啦啦!一声巨响,犹如平地一声响雷,若大的一棵李树,被拦腰斩断。哈哈哈!黄巢仰天大笑,心中大喜:果真是一把宝劔!我黄巢今后是如虎添翼,定能威震海宇名扬天下!正想着呢!猛见半截树洞中,“咕噜噜……”滚出来一颗血淋淋的人头来。黄巢大吃一惊,定睛一看,原来是了空的人头。“大师啊大师,昨儿我对您说得是一清二楚了,叫您向西躱避。您为何偏偏往东呢?白白送了自己的性命。罪过啊罪过,看起来天意不可违,命中注定。您是刼数难逃啊!想想您待我黄巢也不薄,可叹偏要为我祭祭这口宝劔。”一首野诗为证:

不肯参禅苦自脩,了空长老命该休。

身藏大树无人见,谁识冲天不肯留。

黄巢大树试宝劔,只道藏梅僧尽逃。

非是了空藏不密,奈缘天数莫能饶。

正在这时,藏梅寺的这班小和尚也赶到了。原来小和尚们往西走了一会儿,不见师父一同往西而来,就回过头看个究竟,正好看见这情景,顿时放声大哭,对着黄巢说道:“你这个没良心的,我师父待你不薄。你怎么把他杀了呢!”黄巢见这班小和尚误会了,就把前后经过说了一遍。这班小和尚也没有办法,只有抬着了空的尸体,回转寺院。这时黄巢心中在想了:这班小和尚已经误会我了,还说什么恩将仇报。看起来藏梅寺是不可久留了,还是马上离开为好。想到这里,黄巢回到寺院,收拾好行李,跟这班小和尚作别后,翻身上了五名驹,直奔独龙峯可就下来了。

书说至此,第二卷书《藏梅寺》告一段落!往下“独龙峯上黄巢起兵反唐、光啓天子兵败避难西川、黄巨天长安城称帝、程敬思奉旨沙陀国搬请晋王李克用、红罗山珠帘寨箭服红袍周鎭远”等等,这些精彩热闹的书段,咱在传统评书《残唐飞虎传》的第三卷书《沙陀国》里一一交代后,便知分晓。

注释

⑴杨衮:史有其人,原型为杨弘信,麟州新秦县(今陕西省神木县)人氏,五代名将。官拜麟州刺史。本书中将他设定为金刀老令公杨会杨师厚之子,字弘信,“六合梅花枪”的鼻祖,自号“火山王”,咸宁枪、北霸六合枪、梅花枪传人。

⑵郑从谠:史有其人,字正求,郑州荥阳(今河南省荥阳市)人氏,晚唐名臣。文武兼备,为政清明,体恤百姓,官拜中书侍郎同平章事、河东节度使、太子太保。《残唐五代》第一部书《飞虎子前传》中的人物,也为郑畋族兄,官拜丰州节度使。

⑶周宝:史有其人,平州卢龙(今河北省秦皇岛市卢龙县)人氏,晚唐大臣,官拜鎭海节度使,天下租庸副使,爵封汝南郡王。《残唐五代》第一部书《飞虎子前传》中的人物,官拜原州节度使。

⑷卢简方:史有其人,河中蒲(今山西省永济县)人氏,晚唐大臣,官拜大同军防御使、振武节度使。《残唐五代》第一部书《飞虎子前传》中的人物,官拜秦州节度使。

⑸擢用:提陞任用。

⑹诣:前往、去到。

⑺火德:以五行中的火来附会王朝的历运。

⑻斗牛:二十八宿中的斗宿和牛宿。

⑼藏梅岭:原型是今天河南省洛阳市嵩县一带的“白云山”,本书中附会为“藏梅岭”,为本书之原创。

⑽藏梅寺:位于今天河南省洛阳市偃师县一带,真实寺名叫作“白云寺”,因背靠“白云山”而得名。在罗贯中《残唐五代史演义》一书中附会为“藏梅寺”,本书沿用其名。

⑾了空:在罗贯中《残唐五代史演义》一书中称作为“法明”,本书按清代皷词《李存孝全传皷词》中的设定。

⑿偻:弯腰驼背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