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社区内近几年开起了好几家麻将馆,其中有家规模大、赌资惊人,一夜达几十上百万,前台老板是个红黑两道都吃得开的家伙,姓麻,称麻老板,心狠手辣,原是×公司的职工,犯错误开除后,变本加厉,操起了以赌为业的营生。项师傅的侄子涉入赌场后,成了他的严重受害者之一,家属找上门还奈何不得,反映上去也不怎么起作用,因通晚吵得附近居民不得安宁,有人打过电话给110,他们也来整治过,可不几天,就又照开不误。听说他的大当家其后台老板姓董更是说不清道不明的业内保护伞,还是市政法委的付书记呢!中央三番五次发号令,全国扫黄打非时,当地政府公安也进社区扫了几次,也是只好一阵子,好不彻底,为避耳目,后来转入地下还越发势大起来,抓不到证据,让人奈何不得。眼看着一些原本遵纪守法的善良人被一个个转进去,弄得家庭不和,鸡飞狗跳,乃至妻离子散,倾家荡产。朱子奇长长叹了一声说,哎,我都快退休的人了,公安部门都是那个态度,周围都是这个形势,我能管得了吗?‘四人帮’虽早垮了,改革开放窗口朝外,经济社会一切思变又一切朝钱看了啊!很难有人像毛主席那样,一言九鼎,镇得住了啊!红雨觉得朱子奇有些说得不对,想插话,怕引起误会,继续静心往下听。朱子奇说到此处,似乎激动了,他也不管俩个年轻人想急于知道了解项师傅一家的事的心情,把话弯拐到他的内心深处说:“孩子,你们不明白啊,快在外挣份好职业,在大城市成个家,让我带你们的妈离开这个事非之地,去享几年清福吧!”
朱远乐忍不住插言道:“爸,那你管了吗?尽了力吗?那个项老伯像是怪你们当领导的没尽得职呢!百分之七八十要由你们负责呢!现在你还是这个态度,想回避现实!”红雨听着仍然没有吭声,只急着关注怪老头与杨小芸一家发生过的伤心故事。
朱子奇见儿子这样说他,吼道:“你在外,知道什么?这怎么叫回避现实,老子枪林弹雨中都不退后一步的人呢。”但他心中,暗暗承认,被儿子说中了要害,是的,自己管了吗?是的,换了战场,形式和内容不同之后,自己的锐气还在吗?调整思路心态,适应形势,知难而进了吗?朱子奇未敢想,他没有这个勇气挖自己的内心固疾了!明摆着的问题,连刚回家的儿子也看出来了啊,两天前,发生在办公室的风波又历历在目,发生在怪老头和杨小芸家的那些事,更是让他闭眼就在跟前。
朱子奇让老伴张淑华给他续了杯热茶放到面前桌上,连喝了几口才清了清嗓子说:
“小红姑娘,事情的大致情况是这样的,杨小芸的丈夫叫项坤生,是怪老头的亲生侄儿。怪老头,大名项背,已快七十的人了,因他对现实看不惯的事情多,遇事牢骚怪话多,对官场干部怨怪多,与人交道气性古怪多,人们便送他怪老头的绰号。这绰号,只有少数与他对味或走得近的同龄人能当面叫,大多数人还得恭恭敬敬叫他项爹、项师傅的,不然,他会与你认起真来,没个完,‘我哪里怪啦?我哪里怪了啦……你们家才生怪呢?’怪老头对他的这个侄儿又爱又恨。他自己只有三个女儿,他的弟弟有两个儿子,一个在乡下,一个就是这个叫项坤生的。他读到了技校毕业,学的是焊工,为人聪明能干,出道后,还因技术过硬,拿了高级技师的证书,且评过工厂劳模、先进。他和杨小芸成家过日子两年后,父亲便害病过世了,母亲便从乡下跟着他过。两口子上班,每月两仟多元,还有加班、奖金,一个孩子,小日子却也过得快乐红火。怪老头,隔三岔五常去侄子家串门,送关心,送吃的,开始他蛮看好这个侄子的,乃至视同己出。尤其是侄孙子长大会读书,年年拿回‘三好学生’奖状贴到墙上,使他很开心,说,这样下去就行,他还对他嫂子说,媳妇是坤生的好帮手,就是人太老实怕事。孙子会读书上进,后辈们都争气、听话,我们上辈人就活得有了意思,再苦再累为他们付出也值了!他嫂子便会笑得合不扰嘴连连点头:还直说,我们在乡下,你哥没文化,这些年,坤生多亏叔叔关心教养了!怪老头听着心里也会美滋滋的!
但没几年,随着商品经济大潮卷起,项坤生的脚跟不稳,前进的方向便日渐模糊起来。他看到别人在外大把赚钱,大把花钱,在花花世界里潇洒浪漫,原有的思想开始发酵起变化了,脚跟便不再踩在实地上了,一心也只想赚松活钱发财,四处打听赚钱门路,不安份的项坤生开始想辞职外出经商,又苦于没有大的本钱,胆小怕事的杨小芸也劝,还是在家算了!老实上好班,穷就穷点,拿份呆的还靠得住些。可项坤生不同意他的说法,说她妇人见识,永远只能转锅台。母亲的劝更无用。项师傅怪老头来说过,乃至骂过也不生效。一段时间里,项坤生鬼迷心窍般只是打听赚松活钱的生财之道,无心上班了。这天,他的一个哥们私下找到他,出的还不算邪门歪道的主意,说,咱们从南方贩茶叶到西北去卖,两地差价相差好几倍,又不要好多本钱,赚了钱再从西安兰州等地带回那里的药材,又是差价好几倍,折腾两年,保证我们就发了!项坤生听朋友如此说有点动了心,只是没这大块的时间怎么办?朋友说,嗨,这还不简单,厂子正鼓励下岗裁员,报告送上去,保管立马就批,拿了买断的工龄钱,我们手头保准就活了!项坤生被鼓动,跃跃一试,说,对,不捆在工厂的紧裤带上受约束了。咱们也学那些早些年下海经商发了的,这个想法一成熟,项坤生立马不顾厂子对他生产骨干挽留的器重,很快办了买断工龄的退厂手续。十多万退厂费拿回后,向家人端出了自己的想法,杨小芸老实只有依从的份,老娘不管外面事,儿子赚钱,儿子当家,她能说什么?怪老头没能阻止得了,以为侄儿说的也有道理,孩子大了,上学、成家要的是钱,几个工薪管屁用,糊口都紧张,且经商下海又是潮流,也就不再说他胡来。可项坤生和他的朋友都不是那经商的料,或缺乏商人的奸滑的素质,两人从南方各搞了上百斤好茶跑到西安后,不知是没有找准市场,还是不会要价,或者是他们成了赚钱的迟到者,上十天半月折腾被当地行政工商卡税要税,被地摊商霸索要,加上吃饭、住宿,差点弄得血本无归,还谈什么赚起高额差价,和贩西北的名贵廉价药材回南方再图大利。到兰州时,不得回来,还要家里寄了一仟元路费才上了车。幸好本钱花的还不大,只几千块钱。这个教训让项坤生头痛不己,妻子杨小芸的小声背后埋怨,与叔叔怪老头的当面指责,也都只便受了。娘是乡下来的迷信老妇人,仍是只会说,退财折灾,菩萨保佑的。项坤生与他的朋友消停了半个月,觉得无所事事,心头不安,手头痒了。一个云黑风高的初冬夜晚,这个比他小了两岁的哥们带着瓶老白干还有两包卤好的猪心、牛肉,还有花生米,把他悄悄叫到一个招待所开的房间。房间里面有一个蓄着披头的,身穿西装的中年男子和一个打扮超前的时髦女子,二人正在边喝茶边吞云吐雾,边调笑淫声。见项坤生他们进来,赶忙示座。见还带来了酒和菜肴,故意说:“钱老弟也太客气了。我不过是开个玩笑,引荐你赢了两回钱,你就真的请客呀!还真找了个新朋友来了!项坤生听得有点莫名其妙,问:“钱路,你今晚这是?”钱路笑说:“我来替你介绍介绍,这是麻老板,畅快场馆的二当家,这是兰小姐,麻老板的贴身秘书兼畅快场馆的公关经理。那天,我在一家小酒馆渴闷酒苦闷时,正好遇着他们二位,见我神智沮丧相,便说出了自己和你做生意亏了本,又想赚点松活钱的想法。”他们神秘一笑,兰小姐便把只白嫩嫩的手落到我肩上,斜眼望着麻老板说,到××街××号去,保准你发财有门。第二天我带了点钱在身上,试着去了,还真如所言,像香港澳门的赌场一样,让人大开眼界,麻老板亲自教了我两招,连三个晚上毫不费力,赢了上十万,只有一次失了手,我怕不保险,我先走了。今有了保险,有了这好处,我不能忘了朋友,所以今晚把你也邀来见识麻老板、兰小姐二位发财菩萨了。今天是不成敬意,待我坤生兄也赢发了,定在五星级大酒馆请你们了!
麻老板皮笑肉不笑的笑笑说:“我叫麻贵生,今日相见算是有缘,今后就不客气。都是朋友,有钱大家赚,有福大家享,既是朋友就四海一家了。”是的,兰小姐娇媚一笑说,“只要有了钱,咱们什么人间福都能享呢,你怕只有当官做府的大人物能享得,我们都行的。”麻老板说,“俗话说,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天下者众人有份,天下财神只偏财童乎,我们都有手可以挣的,不管黑猫白猫都可以上场的,逐鹿中原,看谁本事、运气了!”
项坤生听这些高论有些新鲜,钱路的赚钱不费力,又是这麻兰二位所赐,又有些动了心,但一想到叔父历来的告诫,讲他年轻时差点输了老婆孩子,后在父亲的猛击一掌后才回过头来,又有些忌惮,这赌场的钱风险太大,还是不要去参与吧,他便嗫嚅的说我回去想想吧!钱路便说,嗨,你这人,说你胆大又胆小像只鼠了,怕什么,麻老板我看他仁义四海人,不会吭咱们的,我这里的事实不是表明了么?决心有多大,财路便会有多宽呢!项兄,过了此村,便没有此店呢!
坤生还在犹豫,兰小姐便把小手搭在项坤生肩上故意拿捏了两把,又示意麻老板眼色说:项师傅,有些不放心,可以理解,不过错过了,我们也爱莫能助哟!你朋友说得好,就是机不可失哟!
麻老板感谢他的小情人会说话:对,兰妹说得好,谁想真发财,就看他是否会真心做朋友了!看他是否能抓住这机会了!
项坤生还从没被外面年轻女子这么拿捏过,浑身有点骨软筋酥的感觉,心中说,要得,就试着赌几把吧,说不准咱也有钱路那运气,到时咱见好就收,不贪就得了!于是,笑笑改口说,大家既是这样帮我为愿我好,明天晚上我准随钱路兄弟去你们畅快场馆玩玩。
“好,痛快!”麻老板已把酒杯端起,兰小姐把酒依次斟满,一阵冷风穿堂吹过后,麻老板举杯到项坤生和钱路面前:“来,借花献佛,为今晚结识新朋友干了此杯!”接着他一仰脖将杯剑南春喝了下去。兰小姐不愧公关人物,满杯白酒对这女流毫无惧色,她也挨第二个喝了下去,接着催项坤生与钱路喝。钱路本是酒鬼,也一钦而尽。项坤生平日不胜酒力,啤酒都一瓶分两次喝的,只好硬着头皮喝了半杯!还呛得咳了,赶忙吃了点菜才压住。兰小姐还假意上前为项坤生轻轻拍背。麻老板笑了,不勉强坤生老弟了,尽兴吧!来日,我到富春阁酒楼宴请你们,上茅苔、洋酒不厉害的!
钱路离场时还不好意思说:“麻老板,今晚真不好意思,小儿科招待屈您尊架了!”麻老板笑笑步出门说:“嗨,那里话来,既是朋友兄弟,不分等级的,也不计较档次场合的,有这份兄弟情谊就行!你们今后,也不要叫我老板、老板的,况且我是畅快场馆的老二,对外做的,是正经糕点生意。就叫我麻哥吧!大你们几岁,优个先,也自然!”
“那是,那是”项坤生也这样认为了。离开的路上,他对钱路说:“看来,这姓麻的真是场面上的人。说话为人也还地道。不像是那种心狠手辣的黑老板。”钱路说:“我引荐的朋友,让你跟着去干的事错不了的!”“好!咱一言为定,明晚我带上钱去你家找你,就怕我没你那小子运气啊!你能不能把他教你赢钱的绝招教我两招!这赌场我真没得你熟呢!”钱路说:“坤生兄,你不用担心,有我呢,到时你跟着我押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