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经济全球化和世界工业文明时代的无序竞争，地球气候是真的反了常。岭北市正月十五刚过去不久，一场不弱夏雨的春雨在雷电交加中，下得塘沟瀑满，黄汤遍流水坝告急！朱子奇一大早走在上班的路上，看到染着节日气氛的那些对联、纸条和红得发亮的鞭炮纸屑被风雨吹打得沿途到处都是，连路旁有的路灯上、树根上都挂了彩似的，显得十分难看，有几个清洁工人在赶早打扫。附近的那所中学也开学了，空旷冷清一个寒假的校园因师生们潮水般的汇聚又热闹起来。同学们在老师们的带领下，在铁栅栏围墙内忙着疏通函管清扫残枝败叶和纸屑，一边怨埋附近居民不文明不道德，把他们校园都当垃圾场了。同学们有的扫到一堆堆破鞋烂袜子烂衣服，还有避孕套和随手扔掉的儿童旧玩具。

朱子奇刚来到办公楼门前，便看到了方癫子领着几个人堵围在那里，马付主任先到了，正在解答他们的问题，近了，看得真切情绪有些激动，声调都不低，但还没有失控。见朱子奇到了，便说：“正好，你姓马的当不得家，我们就找姓（猪）的。朱主任，我们那个苑片，下场雨，洪水和垃圾甚至粪池的屎尿就一起被冲进了屋，这个问题由来已久，你们当领导的到底怎么办！有无解决办法？”

朱子奇迈动八字步上楼边进办公室开门，对紧随其后围住他的居民说，“大家有意见有气我理解，都不是年轻人了，不要太激动，慢慢说，好好商量！”遇事爱冲动的方癫子带头又炮轰起来：“商量，商量个屁，每回都是这些现话，问题反映到这里已不是一次两次了是不？每下场大雨就要发动全家抗一次洪，排一次险，你是睡着干床不知草围子湿，我们东片那个院子，几百户人家，地处低洼处都成了重灾户了呢？你们领导过来过去，未必就不长眼睛！瞎了怎的？哪个不在骂你们的娘啊！”有个好说公道话，说话从不添油加醋的五十左右的汉子，从方癫子身后走上前，有话要说，汉子生得鼓鼓墩墩，平日爱打门球或钓鱼，社区内事，他也关心，他也姓方，叫方五一，大概是五一这天生的，父母顺节庆给取了这名号。方五一听方癫子越轰起劲，言语有些过火，也有些夸大，被轰朱子奇则坐在木转椅里，捧着茶杯不再说话，摆出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或君子不与草民计较的神态，由他们去七嘴八舌，或骂娘或发泄，一旁的崔干事几次想赶大家走，说妨碍办公，是冲击行为又怕犯众怒，只小声在朱子奇耳边嘀咕，朱子奇小声对他示意说：“由他们闹一阵，自然会散，性质也没那么严重。”他心中有数，处理这类事，以不变应万变为高，不像那个马付主任，激动起来和居民们较真，当面骂方癫子唠叨，朱子奇本没这个好脾性的，谁都知他是个见火就着不信邪的犟脾气，是具体工作环境与适应心态改变了他。这些年自己干工作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想磨时间与上级的不重用他赌气，把他的油性子也磨出来了。有话要说的方五一见朱子奇稳坐钓鱼船，风浪任凭打来全不怕，见冲动中的方癫子言过其实之处很多，便忍不住走上前喝阻说：“方癫子，也不都像你说的都遭了灾，遇了险过不下去了。实事求是的讲，住一楼的十多户人家是遇了雨水冲击，垃圾粪便是打进了家里，我家就是其中之一，你方癫子住在五楼，安稳得很，你要为民请怨，也不兴动不动用昔日文革造反派那套，动不动就炮轰、油炸，遇实干事都袖手一边，我就见苑片康力书记吴丽珍叫过你几次参与自愿公益劳动，你就叫不动嘛！还说风凉话嘛！我就不自愿咋的！”方五一的话呛得方癫子直翻眼，你好个方五一，怎么把矛头对准我来呢！你，你……崔干事崔小河，心中暗暗高兴，方五一给他出了气，朱子奇则暗中佩服方五一的正道，方癫子没奈何，他今天的行动会遭到方五一的难堪，他打架又不是他铁匠般身材的对手，只好说：“我发神经了行吧！我为难领导了行吧！依你该怎么说。”大家附和“是呀！依你该怎么向领导说，让他们怎么拿出个办法来！”

崔干事感激方五一挡开了方癫子的对朱子奇的头阵杀气，可谓护主忠心，此刻，他机灵的递上杯水给方五一，“方师傅，你坐下慢慢说，我们虚心听你的意见和建议。”朱子奇松开眉头说：“五一师傅，请说吧！刚才那位方师傅的话虽激烈些，也不是没有些道理的！但是……好，我不说那些原因了，还是你说吧！五一师傅！”

方五一喝了口水说：“我们东苑片的情况在全社区恐怕都是个典型，最怕发风落大雨，幸亏康力吴丽珍脾性好，还有阳平每次都是她们任劳任怨领着大伙干，他们都是关工委自愿者协会的头。昨晚一场突来的强风徒雨过后，吴丽珍康书记领着楼栋长们自愿者队伍还叫上一些居民又在疏通涵管，清扫满院垃圾，这确是事实，怨言骂娘的有一些也不假，有的甚至说，当领导的一年少去进宾馆消费几次，少去旅游两圈，这治理涵沟，堤坝的钱也就出来了，那来年年是老问题炒来炒去！都在建和谐社会了，谁愿意成天生活在脏乱差的社区环境里过吵吵闹闹担惊受怕的日子哟！我就不相信，你们当领导的真的就视而不见，坐得住，拿着国家的大把薪水就于心无愧。朱主任，我知道你也有难处，但你的根本难处是在心里自设了道关过不去，你回答大伙，我说的在不在理啊！”大家附和，方癫子腔门最高，“在不在理啊！”朱子奇脸红一阵，白一阵，没想到摆事实讲道理的方五一的话还呛人些，他承认方五一说得在理，还说到了他的要害也很哀情，但与他这个与上级有抵触思想混时间到点的领导是有些对牛弹琴了，他又不能明推，叫屈大家也不会听，只好装出样子准备应承下来想办法，还是以不变应万变。正要“表态”，方五一又说了：“像杨小芸家也住在我们那片，她的一楼紧临那条不起作用的排洪沟下水道最近，家中一痴一瘫，事急时真是哭天无路呢？幸亏怪老头没住我们那苑片，像昨晚的这场比夏天还大的暴雨，电闪雷鸣，还夹有鸡蛋大的冰雹把人魂都吓丢呢？靠市场那儿几户商铺，倾间泡在大水里，损失上数万，有的连大桶的油都被冲走了，去找谁赔啊！谁不伤神心痛啊？朱子奇白脸又转红后，想起还在这个位上，再稳坐办公室看参考、喝茶水，打打哈哈是说不过去的了。样子也要装一装了。何况方五一这汉子的话有摇山之力。“方师傅，我现在就随你到现场去看看，小崔把马付主任也叫上，哦，我们是有责任啊！”但他又说：“但我很难，非我之能力能解决啊，只能先表同情，来用些临时办法吧！我让马主任看过后，明天安排几个民工将涵管彻底清一清。”方癫子又开炮了“同情有个鸟用，临时办法那又是糊弄哄鬼！你从根本上想过办法没有嘛？找过上级下来仔细勘查过没有嘛？”方五一也说：“朱主任，是呀，我们边走边说吧，居民们不相信同情的眼泪了，只讲实在实际，临时办法也不行，非动大手术不可！像人得了大病，光头疼医头，脚痛医脚是不行的！”一起跟来反映问题的居民便说：“是呀！东苑片到了非彻底治疗的时候了，领导们要为百姓多说话，多想办法多办事啊！你们的难处是做官的难处，还不知属哪一种，老百姓的日子是天天要过劲的现实之难哩，上面的领导难道就是铁石心肠，老百姓的疾苦只是挂在嘴上的！”朱子奇的心又被群众捅了一下，自己的难处不就是怨气不作为，不想作为的难处么？确实也被方五一他们说中，是个人私心利益，虚荣作怪的官场病。他自己最清楚只是不愿公开承诺罢了。

三十多岁的崔干事算得朱子奇的得力助手，他年轻气盛说：“你们怎么知道没有想办法，你们怎么知道领导的具体难处，到处要钱，顾不过来嘛！”崔干事的处处表现其实存有私心，那就是瞄准了朱子奇退后的位子，让朱子奇到时能在上级面前力荐他。

“我们和领导说话，你少插言！”，“就是嘛，你算哪根葱！”方癫子和有位居民大嫂又不客气了。幸亏怪老头不在场，不然，火借风势，风推火上会串上房。小闹中，有的说：“我们只要求领导下决心解决问题，一个办事员用不着打圆场来干扰！”那个居民大嫂又说：“我要有翠英大姐那本事，丈夫能耐会赚钱，早搬走进大城市了……唉，命苦呀，偏偏连领导也不给我们作主，这样下去，还会有人要往外搬呢！”，“听说明天，住杨小芸家楼上的又要搬走了！”孙寡妇插进来补充说。朱子奇皱起眉制止崔干事不要多说什么了，说得多，反倒是越添乱！他让他赶快去通知在家的领导赶紧都到东苑片现场去。

十几分钟后，一伙人陆续来到了东苑片家属区现场，头们被动来的也罢，硬着头皮准备接受群众换骂来的也罢 ，总算是基本到齐了。摆现在大家面前的是一片黄汤，低洼之处尚有盈尺之水，人进出都要卷起裤腿打赤脚。这里地势是丛山之间的一块平地，地势本就低，又紧靠菜农菜地，一条与化工生产厂家连接的排洪、排污沟紧挨其后，还是七十年代建的。当时，还没在此处建家属居民区，生产能力规模还不很大，下大雨，排不赢，也不会成灾，祸害居民，三十多年过去了，工厂的生产规模早已翻了几翻了，排洪排污能力显然也不相适应，何况在其下游地建起了大片居民生活区，一旦下雨，稍有大水过来，在高处受阻不畅就会在此阻滞。当年建大片居民区选址于此，领导们只考虑的是地皮的相对廉价（比山坡用地成本低），购物生活的方便，天然气候因素并未作过过多考虑，以至近几年随着地球气候变化的异常，以至弊端逐年明显显现出来，使得些当年以为有幸能居此平坦开阔之地的居民职工人心浮动。思迁者多抱怨者多，领导们对这些自然不会是视而不见，充耳不闻。但一讲就是顾不过来，一讲就是待工程大扩建，大改造一并解决，加之朱子奇本身的撞钟推诿思想，正好骑驴下坡，问题便会常因一场突如其来的风雨引发一场大闹领导办公室的风波。朱子奇与马付主任等领导虽习惯了，居民们指着他们的脊梁骨骂娘时，是不得不来到现场照例作作样子的，也当场风雨过去吧，晴天总是多的，让他：残守缺的思想并没有因春节儿女的一次回家和当面责问而改变。

雨早没下了，黄泥水正在退去，有的地方退出的快见大片的水泥地面了，但满是泥浆垃圾，有的还有人粪禽屎，东西南北的栋距空地都是如此，花台、香椿树排排有序站立，浑身赃兮兮的，像对人们有诉说不完的委屈，朱子奇见苑片三个兼职退休书记吴丽珍、康力、阳平正领着些群众拿着铲子、扫帚、面盆、铁耙等工具在替一楼的住户清扫，期间还有几位民警。朱子奇到底有些感动，把叫过来的所有社区领导工作人员集合起来，各自找来工具与居民一起先干了起来。开始，他没有说半句话，康力、吴丽珍事后找他汇报工作，他也只是摆手。这场春雨把他的心情下得糟透了。现场回来后，找几个领导碰了下头，又找各苑片的片长，书记开了个会，强调了思想服务工作的重要性，并着重表扬了康力、阳平、吴丽珍等三个书记任劳任怨、亲力亲为的作风，要求不能再出大的乱子，那样，大家都不好交待。他同时，接受大家的意见，让马付主任重新写个材料，系统向上级汇报。住东苑片的三个苑片的书记管理着那里的三百多户居民，一百六十多号离退休党员。整个凯进岭的问题，这里是重中之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