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屏住呼吸，头脑一片空白。

“喂？你好。”他再次说话。

仿佛穿越时光的声音，击中我的大脑，我有些眩晕，心脏狂跳，无法开口，最后他以为打错电话，挂掉了。

我躺在床上，泪如泉涌。他现在好吗？会如我般在深夜怀念我们曾经的情谊吗？他现在变作什么模样？听到他的声音，我仍不满足，我好想见他。

我不顾一切的再次把电话拨出去，电话很快通了。

“陈雨枫。”声音尽量平静。

“嗯？我是。请问您是？”

“你听不出来了吗？”

“对不起，我没有听出来。”他的声音非常真诚。

我的眼泪还在流，“我是苏乌晴，还记得我吗？”

那边沉默了，我忘了呼吸。这沉默的空档我的心紧到极点，又惭愧又尴尬。在这紧张的让人窒息的沉默里，电话里传来嘟嘟的忙声。

他挂了电话。

我垂手，紧紧握住手机，心里空荡荡的。

来不及悲伤，陈雨枫的电话又打来。为了维持自尊，这个电话我不该接，然而手指已经轻轻点了通话键。

陈雨枫道：“刚刚手机没电，我刚充上，你在哪？”

我立刻相信了他的话，刚刚的失落一扫而空，傻傻的回答：“我在骆城。”

“青石路知道在哪吗？”

“知道。”

“明天早上九点钟，青石路蓝布咖啡，不见不散。”

简单明了，没有多说一个字。看来我想多了，按王离时的说法，本以为他会更热情呢！

整整一夜，我翻来覆去，想象着明天见面的情景。睡的极不安稳，浮浮沉沉的做着有关陈雨枫的梦。早上六点多就再也睡不着。从床上爬起来，翻开衣柜，把适合这个季度穿的衣服统统丢在一边，一件件的在穿衣镜前试穿。不知穿了多少件，最后觉得这样做挺傻，又把衣服打包塞回柜子里。赌气一般换上简单的针织衫和牛仔裤。照照镜子，看到由于长期失眠，黑眼圈严重，便扑了点粉遮盖。

到了约定地点。坐在街角的咖啡厅，选择靠窗的角落。我早到十分钟，由于是刚开始营业，咖啡厅内十分冷清。大概夜里期待太多，这个时间坐在这里，反而平静了，然后思维兜兜转转，又陷入失神的恍惚，不由自主的想起这两年恶梦般的困局。

“吃饭了吗？”有人问道，把我从沉思中惊醒。

定睛一看，只听到轰的一声，脑子里有小火花在闪烁，再见还是激动的。只见陈雨枫身穿灰色西装，对我微笑。五月的阳光沐浴在他身上，使他的黑发现出柔和的光泽，记忆中一模一样的光泽。八年前干净整洁的陈雨枫仿佛穿越时空，褪去稚气，和眼前的他重叠在一起。那是同样的笑脸，露着两排洁白的牙齿。

我回过神来，笑笑说：“不愧是中国人，问如此富有中国特色的问题。你没来我不可能先吃吧。”

有默契的相视而笑。

看看时钟，早上九点。

他目不转睛的盯着我，好像怕一转眼，我就会消失似的。

“你的样子一点也没有变，和从前一样，真好。”他突然感叹。

“外表可能没什么变化，但是这，”我拍拍脑袋，又摸摸心，“变了。”

突如其来的静默。我再次陷入奇异的失神中，咖啡厅和窗外的街道似真似幻，又远又小，我就像站在两个世界的交汇点，不知哪个世界才是真实存在。

对面的人曾经那么熟悉，三年同桌，无话不说，他轻微的洁癖，长年洗发水的香味，经常拌嘴，偶尔亲密。“猫——”他带着青春期特有的粗嘎嗓音，喜欢拖长这个字音叫我。此刻呢？他还记得那些模糊的旧日时光么？

这样就满足了吧？我在他的眼神中看到了欣喜，我自己也十分激动。

面对面坐下，反而不知从何说起。两个人陷在回忆的漩涡里，彼此沉默着。

“我们先吃早餐吧。”

点了早餐，他问起我怎么知道找到他。

我把经过一说。

“王离时？就是前阵子和林良闹离婚的王离时？”见我点头，他笑道，“我们要找个时间好好感谢她。”

我笑道：“没想到她和那个林良青梅竹马，最后落得公堂收场。”

“这种事情谁又说得清楚。你呢？现在是一个人吗？”陈雨枫问。

“是。”随后补充道，“名符其实的一个人。”我这样自嘲。

不知为何，他的眼睛闪了一下，突然一本正经的喊我的外号：猫。

我吃惊道，“还记得我的外号？”

“当然记得，你的外号是我取的。”

“为什么叫我猫？”我笑着问。

“你忘了吗？刚分坐位的时候不知道你叫什么，只记得你每天早上都会带些水果零食课间时候吃，吃完两手一抹，趴在桌上懒洋洋的晒太阳，那种心满意足的表情很像一只猫，当时我就决定这样叫你了。”

“这么说来，我也想起来了，后来我们终于对话了，是因为你甩钢笔，把墨水甩到我身上来了。”

“是啊，我就纳闷，你本来用圆珠笔用的好好的，看到我甩在你衣服上的墨渍之后也很冷静，我终于松了一口气，以为你不在意的时候，你怎么就若无其事的放下圆珠笔，再从笔盒里拿出钢笔往我身上甩墨呢？”

我正喝水，听到这里呛了一口，笑道：“不会吧？”

他笑道：“还不会？你自己做过的事不肯承认吗？”

我觉得好笑，兀自笑不停。很久没有笑的这么开了，觉得脸部肌肉有些僵硬。

陈雨枫突然凑近我，带着探究的眼神，“现在看到你笑，和你以前吃饱喝足趴在桌上晒太阳的表情很像。嗯，刚进门看到你的时候，你的表情很悲伤，猫，要多笑。”

他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低，几乎耳语，说完就向后靠去，又是一副干净爽朗的样子。浑然不知那些无意识的话触到我隐藏的阴暗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