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自尽,一死了之。可一想到死,她又想起了托付在邻居家的儿子宝当腾格尔。儿子还那么小,才刚刚7岁,如果她死了,孩子的最后一个亲人也没有了,他可怎么活下去呢?儿子宝当腾格尔是他阿爸的根,没有儿子,谁为死去的丈夫报仇呀?哎呀!还有,自己已经怀孕两个多月了,那没见面的孩子可是丈夫阿拉泰的骨血啊,孩子托生一次人不容易,能让孩子不出生就死在娘的肚子里吗?那样做能对得起她死去的丈夫吗?不能死,说什么也不能死,要坚强地活下去,不管千难万难,也要把丈夫阿拉泰留下的两个孩子养大,让他们替丈夫阿拉泰报仇雪恨。
这位倔强、刚烈的蒙古族女人,像岩石缝中的可怜松一样,选择了活下去。可在死王爷府,这个不要脸的斯日古愣王爷,既然已尝到了她的滋味儿,觉得好吃是不会放下筷子的,再缠住她怎么办?怎么办呢?自己即使是一只柔软的羔羊,但也不能总让一只豺狼蹂躏、糟蹋着啊?她思前想后,决定和斯日古愣王爷拼个鱼死网破。她找到一把剪子,偷偷地磨得锋快锋快的,整天整夜地藏在身上,假如斯日古愣王爷胆敢再找她,她就想刺死斯日古愣,为死去的丈夫阿拉泰报仇。
色不迷人人自迷。这个色迷心窍的狗王爷,果然又想玩弄哈斯高娃。哈斯高娃因此叫斯日古愣闭灯,好趁黑下手,要了他的狗命。斯王爷根本就没有想到哈斯高娃会刺杀他,连忙闭灯上床。“小娘子,来吧,给本王你脱衣服吧。”
哈斯高娃说这话时虽然是咬牙切齿,但是摸着黑,斯王爷看不见哈斯高娃的面部表情,他还以为哈斯高娃真的顺从了他,便欢心地笑着说:“嘻嘻,学会侍候本王啦。”
哈斯高娃给斯王爷脱掉了上衣,悄悄地拿出来锋利的剪子,她使足全身的力气,向斯日古愣王爷的腹部狠狠地刺去。因屋里黑咕隆咚的,就在哈斯高娃刺斯日古愣王爷的腹部瞬间,斯王爷正好起来要上前抱哈斯高娃,结果剪子刺在了斯日古愣王爷的牛皮裤带上,剪子没刺进去,还把哈斯高娃的手挫得生疼。
斯日古愣王爷觉得不好,下意识地吼道:“贱人,你要干什么?”
“我要杀了你这个畜生!”哈斯高娃第二剪子刺在王爷的肚子上。
“啊——,”王爷斯日古愣惨叫一声,倒在了七彩锦榻上。
哈斯高娃摸着黑,刚刚跑下快活楼,就听见楼上传出了斯日古愣王爷杀猪似的嚎叫声:“快来人哪——!快来人哪——!抓刺客呀——!”
片刻,王爷府里灯笼火把,扎枪火炮,乱成了一个蛋,恶奴、打手一齐出动,吵喊声、凌乱的枪声搅成了一锅粥。
哈斯高娃到王爷府没几天,环境一点也不熟,该往哪儿跑?她自己也不知道。她就像只在风雨中迷途的羔羊,正在乱跑乱窜,忽然被一只大手抓住。她一愣神儿,刚想挣脱,就听那人压低声音说:“别瞎跑了,快跟我来吧。”
这个人是斯王府的一个老奴,叫包老。他白天给王爷府赶车,晚上还得喂马。方才,他出来给牲口填草,看见哈斯高娃从快活楼方向跑过来。他从小就在王爷府为奴,斯王爷一翘尾巴,他就知道斯王爷拉几个粪蛋。包老不用猜就知道,这肯定是斯王爷又起花花肠子,想糟蹋这个女人。好心眼的包老这才把哈斯高娃拉到马厩里,藏了起来。
也真是碰巧,第二天起大早,包老要到乡下往王爷府拉粮食,车上装着不少麻袋。包老就叫哈斯高娃躺在车上,上面盖上大麻袋,东方刚一发白,大车就出了王爷府。
逃出斯王爷后,哈斯高娃趴在地上,给救命恩人包老“梆梆梆!”连着磕了三个响头,千恩万谢。
包老拉起哈斯高娃,同情地说:“苦命的孩子,谢啥,快逃命去吧。”说完赶车走了。
哈斯高娃跑回哈巴气村,在邻居家找到儿子宝当腾格尔。当时,她不知道自己是把斯日古愣王爷刺伤了还是刺死了,不敢在哈巴气久留,就带着7岁的儿子宝当腾格尔逃走了。
其实,哈斯高娃没有刺到斯日古愣王爷致命之处。她第一剪子虽然用足了力气,可偏偏刺在斯王爷的牛皮裤带上。斯日古愣王爷一喊叫,她紧张又害怕,第二剪子虽正好刺在斯王爷的肚子上,可力气并不大,只刺进去一寸多深。斯日古愣王爷肚皮厚肉肥,压根没有丧命的危险。但也把斯日古愣王爷吓屁了,他连连几天夜里做恶梦,多少天心惊肉跳。他下令到处捉拿哈斯高娃,抓了半年也没有抓到,后来也就泄劲了。
斯日古愣王爷为什么没抓到哈斯高娃呢?原来哈斯高娃从哈巴气村逃出来,就跑到了金光村。金光村属金光寺管辖的八八六十四屯之一,不属于王爷府管辖的地盘,再加上哈斯高娃到金光村后,总是藏着躲着的,斯王爷手下的人就更难找到她了……
“阿拉泰大婶,我们总算熬到头了。”扎木苏荣掏出手帕,边帮助哈斯高娃擦着脸上的泪水,边说:“这回咱穷人跟那个狗王爷算帐的时候到了。”
“阿妈——阿妈——”接到哈斯高娃信儿的宝当腾格尔,满头大汗地走进了家门:“阿妈,我妹妹怎么啦?”
“你妹妹差点叫狗王爷的保安队给糟蹋了。”阿拉泰大婶抹着泪水说:“孩子,多亏蒙民大队救了她。你妹妹受了惊吓,这不,政委又领着卫生员给你妹妹打了针,她刚刚睡着。”
“宝勒汉!”宝当腾格尔铁棒喇嘛双手合十,念了一声佛,并向扎木苏荣深施一礼:“索勒花日格在此多谢了。”
“谢什么,咱们都是一家人。”扎木苏荣问:“阿拉泰大婶,这就是我的弟弟宝当腾格尔吧?”
“对,他就是宝当腾格尔,在金光寺当铁棒喇嘛。”哈斯高娃拉住儿子的手说:“宝当腾格尔,你还记得阿妈常跟你说的,巴拉珠尔大爷吗?”
“记得呀,巴拉珠尔大爷不就是我阿爸的结义哥哥,‘贱骨头’起义的领头雁吗!”宝当腾格尔纳闷地问:“阿妈,怎么忽然提起我巴拉珠尔大爷了?”
阿拉泰大婶又擦了一把泪,指着扎木苏荣说:“这个人就是你巴拉珠尔大爷的儿子,蒙民大队政委你的扎木苏荣哥哥。”
扎木苏荣?这几个月以来,扎木苏荣的名字已经灌满了宝当腾格尔的耳朵。人们都说他是蒙古贞大地上的骄子,塞北蓝天上的雄鹰。他领导的骑兵蒙民大队就是要把生活在水里火里的贫穷蒙古人和奴隶救出来,过上好日子。可近两天也有流言蜚语,说什么骑兵蒙民大队不信佛、不信教,害喇嘛。宝当腾格尔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位大名鼎鼎的人物,今天就站在自己的眼前,而且还是他阿爸结义大哥的儿子。宝当腾格尔是个直肠子,说话从来不会拐弯抹角,第一次见到扎木苏荣就把他最想知道的事,照直地捅了出来:“扎木苏荣哥哥,有人说蒙民大队不信佛,不信教,害喇嘛,是真的吗?”
扎木苏荣政委用大手轻轻地拍着宝当腾格尔的肩膀,嘿嘿嘿地笑着说:“宝当腾格尔兄弟,蒙民大队不但不害喇嘛,还要保护寺庙、保护喇嘛呢。至于说那种话的人,都是别有用心。兄弟,你可千万不要轻信、上当哟!”
宝当腾格尔又问:“扎木苏荣哥哥,那蒙民大队到底是干什么的?”
“蒙民大队是咱贫困老百姓的队伍,在共产党的领导下专打‘刮民党’,专和反动王爷斗。”扎木苏荣政委挥舞着拳头说:“直到把他们彻底消灭掉,人民当家作主,过上美好的新生活。”
阿拉泰大婶带着宝当腾格尔跑到金光村不久,她就把7岁的儿子送进了金光寺,出家当了喇嘛。阿拉泰大婶把孩子送进庙,也是逼得走投无路,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当时,狗王爷斯日古愣四处追捕她们娘俩,为了以防万一,保住阿拉泰的骨血,给丈夫留一条根,寺庙还是相对安全的,更何况金光寺是远近闻名的佛家圣地呢!宝当腾格尔出家到金光寺后,用心攻读经文,刻苦习武,得到了嘎拉玛桑布活佛的偏爱。他刚刚20岁的时候,就当上了金光寺的铁棒喇嘛。宝当腾格尔虽步入空门,但为阿爸报仇的心一直没有死。他觉得狗王爷斯日古愣就是人间的最凶恶的蟒古思,佛家弟子理应将他打入十八层地狱,让其永远不得超生。这是铁棒喇嘛宝当腾格尔的想法,但想法毕竟是想法,他身在佛门,不能不守清规戒律,为阿爸报仇之志始终无法实现。方才,他听扎木苏荣政委说,蒙民大队就是和狗王爷斗的,压在心底的仇恨火苗忽地燃烧了起来,他恳求说:“政委,你叫我也参加队伍吧,和你们一道把狗王爷杀了,为我死去的阿爸报仇。”
“宝当腾格尔兄弟,你现在还不能参加蒙民大队呀。”扎木苏荣政委笑着说。
“为什么?”宝当腾格尔一脸惊异:“难道你们不信任我?”
“我们和狗王爷都有杀父之仇,能不信任你吗?”
“那怎么不让我参加队伍?”
“因为现在还不是时候。”
“难道参加你们的队伍还要讲良辰吉日吗?”宝当腾格尔像掉在云里雾里。
扎木苏荣政委正在为争取嘎拉玛桑布活佛大伤脑筋。如果这个在金光寺有威望的铁棒喇嘛能站在蒙民大队一边,在嘎拉玛桑布活佛面前多说几句正义的话,其作用不言而喻。因此,扎木苏荣想让宝当腾格尔继续留在金光寺,帮助蒙民大队作好活佛嘎拉玛桑布的工作。扎木苏荣政委大眼睛忽闪了两下,向宝当腾格尔说出了自己心中的想法。“宝当腾格尔兄弟,眼下做好活佛的工作,是最最重要的,这就是在打狗王爷斯日古愣啊。”
“政委,”
“哎,叫扎木苏荣哥哥。”
“扎木苏荣哥哥,”宝当腾格尔忙改口说:“我听你的。”
“好!我们商量商量,怎么做好活佛的工作,团结一致对付斯日古愣这个狗王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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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包日很古如本德尔德尼,阿布日拉:蒙古族信仰佛教的祈祷语,意思是:佛爷呀,可怜、搭救一下吧!
(2)铁棒喇嘛:即格布黑喇嘛,是庙上的执法喇嘛。
(3)呜:蒙语,表示惊讶的意思。
(4)白毫茶:好红茶。
(5)糊米茶:把小米炒糊,放在水中煮开,便成“糊米茶”。
(6)点天灯:把人的身上浇上油,活活的把人烧死,一种惨无人道的酷刑。
(7)干牛粪:可以用来烧火做饭,烧水煮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