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奶奶跟着吴老板来到簸箕湾后,才知道吴老板名叫吴明起,有一个十四岁的独生女儿名叫兰兰,吴老板视女儿为掌上明珠。
却说,吴明起的前妻子白氏,原本是一个性情高傲的富家女。由于丈夫常年东奔西跑在外做生意,只留下白氏母女在家度日。
虽说,吴家吃穿不愁,日子倒也过得滋润。
可是,偌大的一个吴家大院,只有她母女两个出出进进的,白氏难免觉得形只影单,心里有一种说不出孤独感……
吴明起随着年龄和财富的增长,看着别人家儿子姑娘一大帮,自己身后却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女,妻子再也没有生育的迹象。虽说吴明起是个生意人,那重男轻女的思想在他脑子里根深蒂固。
吴明起每次从外面做生意回来,发现媳妇的肚子老是扁扁的鼓不起来,令他非常失望生气-----
白氏也觉得自己的肚子太不争气,没有为吴家生下一个男丁,有些愧对吴家的列祖列宗。
久而久之,白氏在焦虑不安中慢慢地患上了抑郁症,刚开始对吴明起的打骂,总是逆来顺受,一忍再忍——
谁知,她这样逆来顺受的性格,使吴明起的脾气越来越大,由开始的侮辱性的谩骂,发展到动不动就拳脚相加大打出手,使白氏万念俱灰,忍无可忍,绝望透顶的白氏,最终无可奈何地选择用一根麻绳,搭在伸进院子里的核桃树枝上,用上吊自杀的方法结了自己的生命!
如今,吴明起从外边做生意回来,看见家里冰锅冷灶的,自己不动手,就连一碗开水也喝不上,这才念起白氏在世时的好处。
现在,吴明起即就是悔青了肠子,也无法挽回白氏的性命!他这才想到了续玄另娶。
吴明起是个疑心很重的人,他对既年轻又漂亮的奶奶无可挑剔!他对父亲却怎么看也不顺眼,父亲的一言一行他都觉得十分可疑!
自己虽然没有儿子,日思夜想的都是想再生一个儿子,偏偏地现在就有一个儿子叫他“爹”,他心里却有一个不可逾越的心理障碍不能克服!
他总觉得父亲是一个外姓之人,他现在是替王家养活儿子,一旦长大成人,羽毛丰满,便会夺取他的全部家产。
吴明起虽然是一个精明的生意人,他就怎么不懂得“爱屋及乌”的这句话?他要是一个聪明人,对父亲视为己出,父亲长大成人,绝对会滴水之恩,将涌泉相报!他要是一个真正的聪明人,理智一些,对奶奶温柔一些,耐心一些,奶奶的心就是冰做的,也能融化——何况此时的奶奶,是一个无依无靠,四处漂泊,寻不着港湾的一叶孤舟;吴明起要是一个真正的聪明人,他们的年龄差别也算不得老夫少妻,只要他给奶奶时间和空间,奶奶也许会日久生情,以身相许,与他共度百年,吴家何患无后?
然而,吴明起算得上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奸商,把金钱看得比性命还值钱!他鉴赏珠宝的目光敏锐独到,无可非议!可他看人的眼光却是有眼无珠,是一个有眼不识金香玉的蠢货!
自从奶奶来到吴家,刚开始的几天,家里有客人,吴明起对待奶奶的态度倒还罢了!
谁知,等待家中客人散尽,常年奔波在外的吴明起,便兽性大发的向奶奶求欢被拒——只因奶奶一时间逾越不过心里的那道坎。
吴明起求欢被拒绝,便恼羞成怒,越发对奶奶粗鲁无状,奶奶越是逾越不过心里的那道坎,他也从不避嫌。
年幼的父亲,他不懂得男女之间的事情,他看见吴明起对母亲动粗打骂,欺负母亲,吓得他只能在一旁无助地哇哇哭叫,却无能为力对付面前这个凶神恶煞似的大汉。
吴明起哪里知道,其实自从爷爷去世后,奶奶心里的主心骨倒了,奶奶被爷爷抛到了人生的十字路口,王家既然没有了立足之地,奶奶早已厌烦了为觅食,飘无定居的流浪生活。她也想有一个家,想有一个不大的家,想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哪怕是一个不算温馨的家,只要能安放下她那颗支离破碎的心,只要能让她疲惫不堪的身躯得以歇息,她便知足矣!
谁知,偏偏地遇到了吴明起这个混账东西!他也不知道什么叫做怜香惜玉?他也不懂得怎么去读懂女人的心?他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地痞流氓,他只是一味地要用武力征服奶奶,奶奶被他毒打得浑身是伤,体无完肤,奶奶还是拼命挣扎抵抗!
越是得不到的东西,吴明起越想得到,他未曾想到,他这样的做法,却是适得其反,只能使奶奶从心里更加憎恨和厌恶他!
有一天晚上,俩个人正在撕扯之时,有些变态的吴明起看见了熟睡中的父亲,他眼睛一亮,突发奇想,竟然把熟睡中的父亲拎起来威胁奶奶说:“郑翠萍,你不是很疼爱你的儿子吗?你若再不乖乖地顺从我的意思,我就把你的宝贝儿子,提出去扔在雪地上冻死他!我看你心疼不心疼?”
奶奶怎么也未曾想到,吴明起竟然用这样下三滥的鄙郫手段对付自己,看着只穿一个裹肚睡觉的儿子,被吴明起提着胳膊往外拎,父亲睡得迷迷瞪瞪的听说要冻死他,吓得哭喊:“娘——娘——救救我——救救我——”
奶奶的心在滴血,气得她愤怒的骂:“吴明起!你这个禽兽不如的家伙,你还是人吗?你这个活该断子绝孙的家伙!你不是人,是畜生!你给我回来!”
从此,父亲变成了吴明起对付奶奶的法宝!
奶奶含羞蒙辱,渐渐地失去了反抗的勇气,行尸走肉般的忍受着吴明起非人的折磨——
久而久之,奶奶过于逆来顺受的行为,使吴明起失去了竞争的对手,渐渐地觉得一切都索然无味……
一月之后,吴明起觉得他已经征服了奶奶,现在奶奶已经彻底没有退路了。
吴明起必定是个生意人,在家呆的时间久了,也觉得百般无聊,便从前岳母家接回女儿兰兰监视奶奶,自己大可放心的去外地经商。
吴明起这次打算去沿海城市做批珠宝生意,也都是些轻车熟路的老路子,事先与商家约好的,他大概估计了一下行程,最多也就是一月多时间,赶年前会回来在家过年。
吴明起是吴家几代单传的唯一男丁,他有三个姐姐两个妹妹都远嫁他乡,要紧处没有人能帮得上他的忙。
吴明起临行前,就像防贼似的,把院子里所有的房门都锁了,只留下厨房、柴房和奶奶睡觉的卧房,可是卧房里的箱柜也都挂了锁。更为可笑的是,吴明起竟然把面缸里的米面,都收起一半锁了起来。
这哪里像一家人过日子的样子?气得奶奶有些哭笑不得,使奶奶的心彻底凉了!
自从吴明起外出做生意,奶奶心里一直有一件事萦绕在心头挥之不去。那就是继续留下来忍受吴明起的非人折磨与摧残呢?还是趁此机会逃出虎口?
目前,三年大旱虽然已经结束,可大饥荒却还没有过去,现在又是寒冬腊月,天寒地冻的季节,就是依靠挖野菜度日,也得等待过完年春暖花开,大地泛绿的时候啊!
正在奶奶为此事犹豫不决之时——
一天上午,奶奶见天气不错,在大门外边的场里翻晒柴禾,看见不远处有几个娃娃在大场里追逐嬉闹,旁边有几个老少不一的大男人聚在一起,蹲在墙根下的僻风处,懒洋洋地抄着手晒太阳聊天,他们之前到底都聊了些什么,奶奶也无从知道。他们看见奶奶出来晒柴禾,便话锋一转,又开始你一句,我一句的议论起奶奶这个刚过门不久的新媳妇,一个声音略微嘶哑的老男人说:“唉,听说吴明起这次用两斗玉米,换了个漂亮媳妇回来,看样子还真不错啊!光看那背影不高不低,不胖不瘦就够迷人的!”
另一个老头笑着说:“哈哈哈,看看你这个老色鬼的样子,一提起美女,你就眼泛绿光!”
一个年轻后生说:“我到跟前见过,确实长的很漂亮,柳眉星眼的再配上瓜子脸上的两个小酒窝,能不漂亮吗?唉,只可惜一朵鲜花插到了牛粪上——糟蹋了!”
“还不是没有赶上好年成,把人被逼到了这种地步,你们说吴明起到底是怎么想的?过去没有儿子,天天为儿子打架吵闹,把媳妇给逼的上吊了。如今有了儿子,却不珍惜,嫌弃人家娃娃吃得多,不是打就是骂,挺乖的一个儿子娃,他怎么就死活见不得,你们说他还是人吗?”说话的一位中年男人。
“唉,人越有钱越涩皮,一个娃娃能吃你多少,活该老吴家断子绝孙哩!”又一个青年人气愤的说。
“吴明起就根本不是人,前段时间在家时,每天晚上都能听见那两口子打架,吓得娃娃老是往半夜里哭,我看这个媳妇要是不趁机逃走,早晚也得被他活活的打死!”这是刚才那个中年人说的,听口气他是吴家的邻居。
“唉,你们都说错了,自古以来就有打到媳妇揉到面的说法,想要媳妇乖乖地听话,就得好好地调教!”一个干巴老头笑着说。
那个年轻后生笑着说:“哈哈哈,三爷,别提你那个打到媳妇揉到面的说法了!会疼媳妇哄媳妇那才是真本事!谁像你,你看你把三婆打成了瘸子,一走一拐的有啥好处,可三婆的嘴一辈子也没饶过你,你两个真是一对冤家!”
这边几个人还在你一句他一句的聊天……
奶奶却从他们的言语里,似乎悟出了一个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的道理,吴明起就是那个被称作三爷的盗版,到老还是一个顽固不化的臭石头,真是愚不可及!
自从那天以后,奶奶拿定了注意,等机会她一定要带着父亲逃出吴家,她可不愿意被吴明起活活地打死或者打残,她是有手有脚的人,不靠别人,自己也能养活得了自己和儿子,干嘛要遭这个罪?
却说,兰兰那个小丫头的确鬼的很。自从她老子吴明起走后,她一直都是尽职尽责的监视着奶奶的一举一动,哪里也不肯去,就连晚上睡觉她也很灵醒,只要奶奶一下炕,她都要问奶奶去哪里?
眼看吴明起离家已经十多天了,面缸里的面都快要吃光了,奶奶还是无法脱身?
正在奶奶急得束手无策的时候,机会终于来了。
一天夜里,小丫头兰兰突然做了个噩梦,梦见她死去的母亲告诉她,她外婆病重,快要不行了!叫她去替她看望外婆,小丫头哭得很伤心,一下子哭醒了。
第二天清早,兰兰吃过早饭,就要去舅舅家看望外婆。小丫头脾气很倔,她也不和奶奶说话,临出门时只是给父亲恶狠狠地交代说:“周周在家听话,别到处乱跑,我要是知道你不听话往外跑,小心我回来告诉我爹,收拾你们!在家把门看好,我赶天黑就回来了。”
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一个小女孩说话都是那个样子,奶奶在这个家怎么活人?
中午时分,天空飘起雪花,而且越下越大,奶奶心里很高兴,机会终于来了!
因为白天人多眼杂,怕不好脱身,只有冬天的夜长,时间充裕,没有走不脱的理由,奶奶下午把面缸里剩下不多的面粉,烙成两个大饼包好,收拾好随身带来的衣物,只等夜幕降临。
让奶奶和父亲高兴的是,天色渐渐地暗下来了,兰兰那个小丫头还没有回来,这正合奶奶的心意。
冬天的天黑的早,路上早早地就没有行人了。
一直等到天色彻底黑透,奶奶这才背起穿戴整齐的儿子,拎着小包裹悄悄地溜出吴家大院,回身虚掩上乌黑的吴家大门,趁着雪光的反射,逃出了那个叫她终身难忘的簸箕湾。
奶奶背着父亲,再次来到离郑家山不远的地方,已经累得筋疲力尽的她,放下背上的儿子喘了口气,舒展了一下筋骨,回头望着身后不远的郑家山,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酸楚,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
父亲见状,心中暗喜,小心翼翼的问:“娘,你怎么走到这里了?咱们怎么不去舅舅家了吗?”
奶奶轻轻地点点头说:“怎么,你还想去舅舅家吗?”
父亲摇摇头说:“我想小舅舅和小姨,我又怕大妗子骂我拖油瓶!我不想去他们家了!娘,咱们回老家吧!在老家没有人敢欺负我们!”
奶奶茫然的站在风雪中,举目四处张望,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此时此刻,她不知道哪里才是她母子的容身之地?
聪明的父亲,看透了母亲的心思——看见身子单薄的母亲,站在雪地里哭哭啼啼,茫然不知所措样子,便安慰她说:“娘!别哭了!咱们还是回老家吧,老家虽然没有北窑,可咱们还有南窑能住啊?老家还有咱们从山里拉回来的粮食吃,你放心吧!在老家不会饿死咱们的,走吧!”
奶奶站在风雪中,无可奈何地的回头看看,自己刚刚走过的脚印,已经被风雪掩埋的无踪无影——
踏雪来,踏雪去,来去匆匆——
被卖也罢,被买也好,犹如身后足迹。
东奔西走,皆为活命!
风添雪冷,雪助风威,狂风扫雪,雪无痕——
此时,已是夜过大半,虽然说雪下的不算大,可是风却紧得很。毫无遮拦的平原上,白皑皑的一眼望不到头,西北风卷着雪花,发威似的在平原上咆哮狂奔——似乎要颠覆整个世界。
奶奶已经别无选择,只能点头答应儿子回老家,那是唯一退路。
风雪交加的夜晚,奶奶顶着逆风,背着父亲急匆匆地来到塬边,借助明亮的雪光,从飞雪的空隙里遥望远处朦朦胧胧、影影绰绰被雪幕笼罩的故乡——心中悔恨交加,有一种说不出的委屈——
再低头看看脚下,悬崖峭壁下,陡峭难走的山路,却有一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感觉,好耐老天爷下的是雪,不是冰溜子,奶奶一手拄着棍子,一手领着父亲一步一步战战兢兢地往下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