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举不顺,吴承恩的家境愈发清贫。父亲吴锐的绸缎铺生意本就清淡,随着年岁增长,他的视力和精力都大不如前,进货、经营都显得力不从心。店铺的收入日渐微薄,有时甚至入不敷出。母亲沈氏常年操劳家务,照顾一家老小,身体也渐渐垮了下来,时常咳嗽不止,需要汤药调理。家里的开销越来越大,而收入却寥寥无几,全家的生计几乎都压在了吴承恩的肩头。
为了养家糊口,吴承恩不得不放下文人的清高,开始以卖文为生。在那个时代,读书人卖文是一件颇为无奈的事情,往往被人看不起。但吴承恩别无选择,他必须扛起家庭的责任,让父母、妻子和孩子能吃饱穿暖。
起初,他只是为乡邻代写书信、碑文。淮安城里的百姓都知道吴承恩文才好,为人正直。谁家有红白喜事,需要写请柬、祭文;谁家有亲友远行,需要写家书;谁家先人去世,需要写碑文,都会找上门来请他执笔。
吴承恩对待每一份委托都格外认真。代写家书时,他会仔细询问委托人的心意,将那份思念、牵挂之情真切地融入文字之中;代写碑文时,他会详细了解逝者的生平事迹,用庄重典雅的语言,写出逝者的品德与功绩;代写请柬时,他会根据场合的不同,选用合适的措辞,既得体又不失礼貌。
有一次,邻居张大妈的儿子在外地经商,许久没有回家。张大妈思念儿子,却不识字,便找到吴承恩,想让他代写一封家书。吴承恩耐心地听张大妈讲述家里的情况,以及对儿子的牵挂,然后挥笔写下了一封情真意切的家书。信中没有华丽的辞藻,只有朴实的话语,却深深打动了张大妈。张大妈拿着家书,热泪盈眶,连声道谢,还特意送来了一篮自己种的蔬菜。
虽然这些活儿的报酬微薄,往往忙上一整天,也只能换得几斗米、几斤肉,勉强够一家人糊口,但吴承恩却做得尽心尽力。他觉得,能通过自己的文字帮助他人,也是一种价值的体现。
随着名气越来越大,一些当地的官员、乡绅也开始找上门来,请他代写诗文、寿序。这些活儿的报酬比代写书信、碑文要高一些,有时能得到几两银子,这对缓解家庭经济压力有很大的帮助。但这些活儿的要求也更为苛刻。
官员们喜欢歌功颂德的文章,希望通过文字美化自己的政绩,抬高自己的身价;乡绅们则追求辞藻华丽、对仗工整的文风,以此彰显自己的文化品位。吴承恩不得不违背自己的心意,写一些违心的文字。
有一次,淮安府的一个贪官请他代写寿序。这位贪官在任期间,欺压百姓,搜刮民脂民膏,名声极差。他要求吴承恩在寿序中夸大其政绩,美化其形象,将他描绘成一位清正廉洁、爱民如子的好官。
吴承恩内心挣扎了许久。他痛恨贪官污吏,不愿为这样的人歌功颂德。可一想到家里年迈的父母、体弱的妻子和年幼的孩子,想到家里捉襟见肘的生计,他又不得不妥协。最终,他还是答应了下来。
那几天,吴承恩闭门不出,对着纸笔发呆。他搜肠刮肚,寻找着合适的辞藻,却怎么也写不下去。每一个赞美贪官的字眼,都像一根刺,扎在他的心上。他只能硬着头皮,按照贪官的要求,写下了一篇辞藻华丽却空洞无物的寿序。
拿到贪官送来的银子时,吴承恩没有丝毫喜悦,反而感到一阵深深的厌恶。他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觉得无比陌生。他痛恨这种为了生计而违背本心的日子,却又无力改变。
卖文的日子里,吴承恩接触到了形形色色的人。有生活困苦、却依旧善良淳朴的穷苦百姓;有贪得无厌、虚伪狡诈的贪官污吏;有附庸风雅、爱慕虚荣的乡绅富商;也有坚守本心、正直善良的仁人志士。
他曾见过一位老农民,为了给生病的妻子治病,不惜变卖家中所有值钱的东西,只求吴承恩能为他代写一封求助信,向远方的亲戚借钱。吴承恩被老农民的深情所打动,不仅免费为他写了信,还将自己刚得到的一点报酬悄悄塞给了他。
他也曾见过一位正直的乡绅,邀请他为自己的母亲代写寿序。乡绅没有要求吴承恩夸大其词,只是希望他能写出母亲的善良与勤劳。吴承恩欣然应允,写下了一篇朴实无华却饱含深情的寿序,得到了乡绅的高度认可。
这些见闻,让吴承恩对社会现实有了更深刻、更全面的认识。他把这些人和事都一一记在心里,成为了日后文学创作的宝贵素材。
为了多赚些钱,补贴家用,吴承恩常常熬夜写作。一盏昏暗的油灯,一张破旧的书桌,便是他的战场。有时写到深夜,饥肠辘辘,他便啃几口冷干粮;有时思路卡顿,无从下笔,他便起身在屋内踱步,望着窗外的月光发呆,寻找灵感。
尽管生活十分艰辛,但吴承恩从未放弃读书。卖文得来的钱,除了补贴家用、给母亲买药外,大部分都被他用来买书。他常常去淮安城里的书坊,在那里流连忘返,遇到喜欢的书,便毫不犹豫地买下来。他坚信,知识总有一天会派上用场,这些书籍,将会是他未来最宝贵的财富。
这段以文谋生的经历,虽然充满了艰辛与无奈,却让吴承恩积累了丰富的社会经验,也磨练了他的笔力。他在代写的文章中,巧妙地融入自己对社会、对人生的观察与思考,文字功底日渐深厚。他学会了如何根据不同的读者,调整自己的写作风格;学会了如何用简洁、准确的语言,表达深刻的思想。这些都为他日后创作《西游记》打下了坚实的基础。